【诗词学堂】律诗体势十七种之诗解
诗词学堂
或曰:诗有学古今势一十七种,具列如后:
第一,直把入作势。
直把入作势者,若赋得一物,或自登山临水,有闲情作,或送别,但以题目为定;依所题目,入头便直把是也。皆有此例。昌龄《寄驩州》诗入头便云:“与君远相知,不道云海深。”又《见谴至伊水》诗云:“得罪由己招,本性易然诺。”又《题上人房》诗云:“通经彼上人,无迹任勤苦。”又《送别》诗云:“春江愁送君,蕙草生氛氲。”又《送别》诗云:“河口饯南客,进帆清江水。”又如高适云:“郑侯应栖遑,五十头尽白。”又如陆士衡云:“顾侯体明德,清风肃已迈。”
解语:此势于首句明确意向,若情语便直语相说,若景语以导向语引出。(引出描写解说的对象,或人、或物、或时、或地、或行为、或情感)。
题外语:之后如何承接之类的已非此势所论及的,此势仅仅是关乎起势。私以为,此势可以首联入作,亦可以首联出句入作。以首联入作自是紧密的,其意一体相连。若出句以情语入作,对句为景语时当以通性之景物相引,对句亦为情语时当连贯明朗;若出句以景语入作,对句为情语时当为解意之语,对句亦为景语时当为相谐之景物来对应。而后或承转合,或环环相扣而下直至尾联,这些就视所要表达的情感来写。
所思梅未开,在手月光杯。前度托风去,今宵携梦来。
寂寥瘦杨柳,冷落古妆台。无力灯昏处,且邀疏影回。
拙作五言以景语“所思梅未开”入作,是为思人。对句以不即不离之“月光杯”相照应,继以“托风去”“携梦来”这些似虚似实的意象来描述思念的情状,复以“瘦杨柳”“古妆台”缅怀,结以“灯昏”“疏影”来写一种情味。
若得清闲宜饮茶,试题一阙浣溪纱。且听春晓忆桃面,但见南山隐紫霞。
传语罗裙无百褶,寻思丰物有三巴。燃烟袅袅垂帘懒,午后停杯复插花。
七言以情语“若得清闲宜饮茶”入作,是为闲情。对句亦是情语,与出句并列深化闲情,于是“听春晓”“忆桃面”,进而望 “南山”“紫霞”,就在此时却听到有语曰:“罗裙无百褶”,如此怡心之时怎能不思及“三巴”之盛产“丰物”,如此盛景怎不令人舒心,最后回看温馨的居室,放下杯学着插花了。这里中二联是想象中的也是曾经的体验,然感触是即时的。(这应该是情感的积累吧)
第二,都商量入作势。
都商量入作势者,每咏一物,或赋赠答寄人,皆以入头两句平商量其道理,第三第四第五句入作是也。皆有其例。昌龄《上同州使君伯》诗言:“大贤奈孤立,有时起丝纶。伯父自天禀,元功载生人。”(是第三句入作)。又《上侍御七兄》诗云:“天人俟明略,益、稷分尧心。利器必先举,非贤安可任。吾兄执严宪,时佐能钩深。”(此是第五句入作势也)。
解语:首二句以情理之语作话头,是为引语,以引出所要彰显人或物事。以第三句入作,首二句其理须精当,这样可使论及的人或物事有了份量;以第四句入作,首二句亦须精当,第三句紧扣,随之第四句自然迎合上了;第五句入作,首二句若为泛理,三四句便得具象细微,这样第五句便有水自成渠之感,自是得体。
题外语:第三句入作后,第四句或递进或并列来渲染深化,若为并列,继之宜承,如此自可行健,最后以一种情态收尾;若为递进,继之宜转,若一味的承便觉的紧凑了,转了便有柳暗花明之感,这样结处便自如了,互为呼应。第四句入作后,或承或转皆宜,收尾自然也容易了。第五句入作后,因前四句尽显其理,第六句便以简约之意来体现,尾联却得不寻常之语了,不然便泛味得紧了。
相逢歌一首,紫陌里红颜。由是入深梦,忽而迷远山。
尘缘从此结,曲径为谁盘?有风轻过野,纤丝系两端。
若依原文“入头两句平商量其道理”,拙作似是与之不合,对句皆为景语。私以为,对于前人留下来的东西若只是一味地拘于其原意理解终是迂腐了些,只要将其中的要理融通了,如此方为明智。拙作五言首联出句记“相逢”,对句随之点明相逢之地之人,表象怀旧,实则深意为追寻一种“情境”(是为情理语),由是深梦,忽而远山,纵是尘缘已结,然那曲径却又是为谁盘绕回环?至此几将情态道尽,于是借“风”回笔,以双关语“纤丝”系结。
由来饮者发清狂,紫燕徘徊王谢堂。我在醉中而晓岸,子从陌上复荷塘。
心灵共舞长回荡,文字相撞每激扬。便向高楼抬望眼,一杯映月溢清光。
七言首联出句言明饮者之形态,对句以化入典故的景物作解语:发清狂是因为逝去的繁华。而走出繁华之后的我在醉中而晓岸,子从陌上复荷塘,这是为什么呢,难道是迷恋于曾经的繁华而辗转追寻?非也!原来是因为我与子“心灵共舞”“文字相撞”而使然,于是登楼望远,此时已是夜晚了,自是看不到什么,即便是白昼呢?依然是看不到的,此时唯有坐对杯酒,月光投入杯中溢着清光,今晚无眠!
第三,直树一句,第二句入作势。
直树一句者,题目外直树一句景物当时者,第二句始言题目意是也。昌龄《登城怀古》诗入头便云:“林薮寒苍茫,登城遂怀古。”又《客舍秋霖呈席姨夫》诗云:“黄叶乱秋雨,空斋愁暮心。”又:“孤烟曳长林,春水聊一望。”又《送鄢贲觐省江东》诗云:“枫桥延海岸,客帆归富春。”又《宴南亭》诗云:“寒江映村林,亭上纳高洁。”(此是直树一句,第二句入作势。)
解语:首句为景语,是为比兴之语,第二句以意相承,其意是为入题。第二句情语景语皆可,为情语是为兴意,为景语是为由此及彼。此起势极宜引人遐思。
题外语:第二句入作后与直把入作势同。
南岸雾笼树,痴情多少年。存真长对月,迷幻每祈天。
心底风波动,眼中芳草连。楼台烟景里,独坐水涟涟。
拙作五言以“南岸雾笼树”造迷离之景起兴,第二句兴意:有此迷离之痴情大多是少年。而后以颔联之“外向”形态、颈联之“内含”心理来渲染描述情感起伏(是为立体式描绘)。最后皆付与楼台烟景里,独坐看着涟涟的流水,任心随之涟涟。
一树庭前已失魂,风情前度问何存。疏枝雪落成新梦,去路冰封觅旧痕。
弦月楼空眸底涩,玉杯酒冷掌中温。垂帘无语犹相对,埋没星辰灯愈昏。
七言起句以“树”“失魂”相赋,第二句以“风情”“何存”会意,接着以“成新梦”“觅旧痕”比照着延伸,继以主观感受“眸底涩”“掌中温”来解心中之迷惑,可惜的是终究不能,面对着“垂帘”看着星辰被埋没,灯渐渐地昏暗了。谁可与我相语?
第四,直树两句,第三句入作势。
直树两句,第三句入作势者,亦题目外直树两句景物,第三句始入作题目意是也。昌龄《留别》诗云:“桑林映陂水,雨过宛城西。留醉楚山别,阴云暮凄凄。”(此是第三句入作势也。)
解语:此势与都商量入作势之第三句入作几相近,故不赘言。
题外语:首联作景物语,是为话头,第三句兴意而接,四句迎合,与后二联一体,作为内容的主体。当然入作后亦可环环相扣直至尾联,亦是视起伏而成的。
天际车流涌,斜晖一抹中。经年心景似,是处感怀同。
痴念知难尽,真情信不穷。持杯唯独饮,梦复入星空。
拙作五言首以“车流”“斜晖”相互映衬,第三句道出心景与之相似,接以“感怀同”,这样大致明了此时的心迹,正是这“经年”“是处”而有了“痴念”,因而真情不老!到此思绪似是停了下来,举杯饮尽,入梦遨游于星空之中了。
风正轻吹白玉盘,一枝花影越栏杆。如期心事漫过岸,应景春光移入阑。
幽处相传唐句意,闲时解说汉衣冠。了无趣味旧诗卷,随手翻开走马看。
七言以风轻吹、花影越这些意象营造一个幽景,引出第三句之“如期心事”,“应景春光”自然也来了,此时怎能没有诗意呢?如此闲淡亦可说些汉服什么的,而随后却说“了无趣味”了,散漫地翻看着旧诗卷,是欲寻找些什么还是心不在此呢?不得而知……从开始于景中可看出似是想说些什么,可到最后也没说出什么来,不说出正好,其间隐然,这正是拙作七言想要表达的。
第五,直树三句,第四句入作势。
直树三句,第四句入作势者,亦有题目外直树景物三句,然后即入其意,亦有第四第五句直树景物,后入其意,然恐烂不佳也。昌龄《代扶风主人答》云:“杀气凝不流,风悲日彩寒,浮埃起四远,游子弥不欢。”(此是第四句入作势。)又《旅次至周至过韩七别业》诗云:“春烟桑柘林,落日隐荒墅,泱漭平原夕,清吟久延伫。故人家於兹,招我渔樵所。”(此是第五句入作势。)
解语:此势与都商量入作势之第四句入作相近,此势直树三句皆为妆景语。这里首先得处理好首二句与第三句的衔合,使得其如行云流水,自然无痕,其次第四句须得紧承前三句意,若与前三句意相违,使辛苦经营付之一炬,无异是焚琴煮鹤。
题外语:因此势与都商量入作势之四句入作势相近,故不赘言。
烟绕空林子,人家隐约间。河流沿岸去,消息使心牵。
山远白云驻,檐低紫燕还。须知人事各,芳草自绵延。
拙作五言首二句以营造的空蒙之景,推移着显现了沿岸的河流,看着逝去的河流不由地想到了所牵挂的,其意便出。继之延目,却是白云停留在远山际,对句于留白后跳跃到 “紫燕还”,以言人事相殊,这样自然道出无奈的“人事各”,至结句并非一味低落,以芳草绵延这样极富生机的景象来写心中的执著,这样使得感情更为显明强烈。
正值无风燕二三,炊烟原上映天蓝。芳堤可意碧波动,低语入心清酒谈。
云过山阴听晚籁,月移枝影记垂帘。一盆叶小前春置,花蕾娇妍新近添。
七言以“燕二三”“炊烟”“天蓝”这样恬淡的景象自然过渡到“芳堤”“碧波”,于是乎有低语传来,而此时宜佐以清酒相谈。至此其意出,当为闲情。这样云过山阴刚好听晚籁,月映着移动枝影却记起了关乎“垂帘”之情事,恰巧看到了前春置就的花草,枝叶虽小然却有新添的娇妍花蕾。可以看出这一定是有所寓意的,这里我不言明,便各得其意了。
第六,比兴入作势。
比兴入作势者,遇物如本立文之意,便直树两三句物,然后以本意入作比兴是也。昌龄《赠李侍御》诗云:“青冥孤云去,终当暮归山;志士杖苦节,何时见龙颜?”又云:“眇默客子魂,倏铄川上晖,还云惨知暮,九月仍未归。”又:“迁客又相送,风悲蝉更号。”又崔曙诗云:“夜台一闭无时尽,逝水东流何处还。”又鲍照诗曰:“鹿鸣思深草,蝉鸣隐高枝,心自有所疑,旁人那得知。”
解语:此势与直树二句(三句),三句(四句)入作势相近。
题外语:此势与直树二句(三句),三句(四句)入作势相近,故其后亦与相同
云轻若飘带,隐约玉峰浮。值此随波动,思君入梦游。
朦胧天际月,缥缈水之洲。无奈皆虚幻,清光似水流。
拙作五言首以轻盈缥缈之态,以引波动,而后思君入梦,是为入作。复以“朦胧月”“缥缈洲”这样虚实之间的景象来渲染其梦,然这些终究是虚幻的,而眼前似流水的清光呢?这里首联与颈联看似相近,然其作用不同,首联为比兴物,是为具象,因而兴意,而颈联却是由意而生的心景,是为虚象,因而生思。
峰上积云低欲沉,数声啼鸟冷空林。岸边萧瑟不堪问,梦里繁华拟可寻。
南浦有怀留白藕,春歌无力释冰心。如何原野尘封久?更得萧然风一襟。
七言以冷峭之景来道“萧瑟”,如此“萧瑟”却是不堪问的,那梦里的繁华或许可以寻得到的……之后亦未描妆“梦里繁华”,而转到“南浦”,所怀的南浦一定有留下的“白藕”,有春歌却是无力释冰心,更无奈的却尘封已久的原野,唯有“萧然风一襟”(所怀久矣,无力释怀)。
第七,谜比势。
谜比势者,言今词人不悟有作者意,依古势有例。昌龄《送李邕之秦》诗云:“别怨秦楚深,江中秋云起。天长梦无隔,月映在寒水。”(言别怨与秦、楚之深远也。别怨起自楚地,既别之后,恐长不见,或偶然而会,以此不定,如云起上腾于青冥,从风飘荡,不可复归其起处,或偶然而归尔。虽天长,其梦不隔。夜中梦见。疑由相会,有如别,忽觉,乃各一方,互不相见,如月影在水,至曙,水月亦了不见矣。)
解语:谜,隐言,比,比拟,故可解出句为隐言,对句以景物比拟。
题外语:谜比句之后,可延伸其意以深化,而后转结,亦可荡开了写,结以呼应。
由来情永恒,闪烁的星辰。寻觅花间客,无言月下人。
清风堪解语,芳草可为邻。其理不须解,心中唯一真。
拙作五言首句表明观点“情永恒”,对句以“星辰”相比,然后以“花间客”“月下人”作载体来展示其情的魅力,接以解语的清风为邻的芳草来写主观的感受来写情的深远。为什么会如此呢?自是“其理不须解,心中唯一真。”心中存真方觉情之无价。
梦里相逢无力留,水中月影一时休。低眉云雾迷空谷,回首星光照玉楼。
记忆犹新金缕曲,思情未老采莲舟。管弦听尽亭台里,白露为霜怎可收?
七言言及梦里的相逢无力,对句以“水中月影”来比,继以“云雾”与“星光”这样强烈的对比来说梦里的沉迷与现实的殷切,由是“记忆犹新”“思情未老”,然终是“管弦听尽”,这霜露如何可以收取呢?(管弦,行乐之器,霜露,天成之物)
第八,下句拂上句势。
下句拂上句势者,上句说意不快,以下句势拂之,令意通。古诗云:“夜闻木叶落,疑是洞庭秋。”昌龄云:“微雨随云收,濛濛傍山去。”又云:“海鹤时独飞,永然沧洲意。”
解语:上句为不快之意,下句或相违或注解拂之,使二句相融通。若下句以注解拂之,当为生息之意,若下句违意拂之,当为消长之意。
题外语:下句以注解拂之后,可递进而下,结以逆折收尾,如此可破闷而快意。下句违意拂之后,于不即不离中相继,结以通性之物解意。
冰川风冻滞,过岭白云轻。飞雪应知意,携香便入城。
诗情独牵挂,春息暗滋生。为思人不寐,一轮新月明。
拙作五言以“风冻滞”之不快作起句,以“白云轻”违意拂之,继以知意飞雪携香入城相应,于是思而牵挂,感觉到春息在暗暗地滋生,此时难以入眠,因有一轮新月悬挂着,照亮了夜空。
声迹消沉雪野茫,有梅开放暗传香。园中寂寂移云影,楼角斜斜挂夕阳。
轻过随风寻旧约,闲来无事枕黄梁。依然踏过曲栏处,听有嘤咛在画堂。
七言以声消沉雪野茫之不快作起句,以梅开传香违意拂之,纵眼前依然是“寂寂”“云影”、“斜斜”“夕阳”,却不能阻“随风寻旧约”之脚步,由是作闲状“枕黄梁”,而梦里依然有曲栏,熟悉的“嘤咛”从画堂传来。
第九,感兴势。
感兴势者,人心至感,必有应说,物色万象,爽然有如感会。亦有其例。如常建诗云:“冷冷七弦遍,万木澄幽音,能使江月白,又令江水深。”又王维《哭殷四》诗云:“泱漭寒郊外,萧条闻哭声,愁云为苍茫,飞鸟不能鸣。”
解语:客物映于心而成象,百物皆有情,由是有别物与心象之物会意,是为物物互感,而本心亦是交织其中。如此作句当是自然感生的,切不可生搬硬套的。
题外语:私以为,此势首二句缘物于心后,颔颈尾联感会皆可。颔联感会,其后与都商量入作势相似;颈联感会,可以颔联写景凑句(此凑句是:若无此联其意亦可顺承,若凑此联却又可增色许多),继颈尾联完成所言之题;尾联感会,其中二联极不好把握,须得苦心经营方得佳构,否则必是拖沓,累人心矣。
风从原上过,宛转象支歌。私语温如玉,白云轻若罗。
相逢杨柳岸,伫立小山阿。为忆前春处,回眸那一波。
拙作五言首句以入心之风赋以情,感觉“象支歌”,其间私语温润如玉,白云轻盈如绫罗,是为有所感会。继作拟人语“相逢杨柳岸,伫立小山阿。”赋予其更多的情感,最后以忆前春之如波的那一回眸作结,以引思情,风耶人耶?
自在清风古道边,低声商略一堤烟。春心拟语斜阳后,燕子欲归芳草先。
题记每成云里句,相逢长作梦中缘。楼台数度登临意,为有中天明月悬。
七言以拟人语起兴,而后以“春心”“斜阳”“燕子”“芳草”这些物象应之,形成一个隐含着无限生机的氛围。转而“题记”,思及“相逢”,由是登临楼台看那中天的一轮明月。有所思矣。
第十,含思落句势。
含思落句势者,每至落句,常须含思;不得令语尽思穷;或深意堪愁,不可具说。即上句为意语,下句以一景物堪愁,与深意相惬便道。仍须意出感人始好。昌龄《送别》诗云:“醉后不能语,乡山雨雾雾。”又落句云:“日夕辨灵药,空山松桂香。”又:“墟落有怀县,长烟溪树边。”又李湛诗云:“此心复何已,新月清江长。”
解语:此势其论所解甚详,简言之,即上句为意语,下句以一景物相惬,是为无形变有形,使所言之思得以具象。
题外语:私以为此势可作起势亦可作收势,作起势其后可自由承转;作收势,前三联起承转亦可自由组合。
问春何处有?草色育郊南。斜日山阴坠,暮烟杨柳含。
长堤风落落,低语影纤纤。归坐风铃下,清光衣上沾。
拙作五言七言皆是作起势。五言以“问春”为起句,其思落入对句草色育春的郊野。再以“斜日”“暮烟”“长堤风”“低语影”来映衬,而这些景物却隐含着春息。归后坐在风铃下,任那清光轻轻洒落在衣衫上。
所记少年情事遥,流光拂过一支箫。且思亭榭处风絮,尤动心怀者画桥。
散漫柳烟声悄悄,忆来桃树色夭夭。那时多少天真语,闪烁眸中是火苗。
七言以忆“少年情事”而起,然后化身“流光”轻拂着一支箫。由此思起了亭榭处的风絮、动心的画桥,那是多美的情景。而今柳烟寂然,由是忆起那曾经的桃之夭夭,那时的言语是那么地天真,眸中闪烁着的是纯情的火苗。
第十一,相分明势。
相分明势者,凡作语皆须令意出,一览其文,至于景象,恍然有如目击;若上句说事未出,以下一句助之,令分明出其意也。如李湛诗云:“云归石壁尽,月照霜林清。”崔曙诗云:“田家收已尽,苍苍唯白茅。”
解说:此势其论甚详,凡首二句出语必是其意旨明了,若是上句其事未能道出,必以下句来道明其意。
题外语:私以为,此势与下句拂上句势相若,区别的是下句拂上句势的下句是相违或注解,而此势是相辅成的。其后自由承转。
南岸风柔软,荷池春水平。朱颜画亭小,浮气远山轻。
故道寻无迹,空楼听有声。所怀何以寄?幽处一灯明。
拙作五言首句只写到“风柔软”实是不明意旨,二句以“春水平”相助,这样便道出是关乎春情的了。接以“画亭小“远山轻”来点染。颈联转到“故道”“空楼”来写主观感受,最后以“幽处一灯明”作结以留作想象。
初见春光芳道边,一堤杨柳一堤烟。清流低语依山近,水榭新容映日圆。
适意随风寻故道,沉言遗梦动心弦。如何独上层楼坐,无限生机正蔓延。
七言首句“初见春光”,二句辅以一堤杨柳烟来明了其意:亦是关乎春情。接与五言同,以“清流”“水榭”点染,颈联依然是主观感受,最后以“无限生机”籍以希冀。
第十二,一句中分势。
一句中分势者,“海净月色真。”
解语:一句中分,是为一句中两景平分,配以物之情语,或平行并列或递进相承或相悖相违或因果等等皆可。
题外语:其句可为诗中任一句。
正值风轻巧,出游当自如。气清原野阔,云淡柳林疏。
会意崇明景,入心春晓图。应知千里外,有月照平湖。
拙作五言此势句为“气清原野阔,云淡柳林疏。”因气清而原野阔,因云淡而柳林疏,是为因果。
千里青青草色齐,风从原上漫过堤。流光脉脉春波静,烟树离离夕日低。
值此寻花入园里,如何漫步在城西。那年细雨拱桥下,刻骨痕深每自题。
七言此势句为“流光脉脉春波静,烟树离离夕日低。”流光脉脉而使得春波平静,烟树离离而使得夕日低沉,是为相承。
第十三,一句直比势。
一句直比势者,“相思河水流。”
解语:一句直比,是为一句中前情事后以景语相比,景语须与情事相联系,相比须得贴切,当然若得奇景奇意更为佳。
题外语:其句可为诗中任一句。
少年时不语,独坐小溪边。每寄浮云远,长看芳草连。
追寻唐宋梦,成就碧荷田。心景月光永,弄琴人隐然。
拙作五言此势句为“心景月光永”,以“月光永”比拟“心景”,心景如月光般永恒。
少年痴语画亭空,自认沉身烟雨中。往矣天真如绿水,而今散淡似清风。
惜怜怀抱凌云志,叹息天成造化功。纵有回环云敝月,已然看取不朦胧。
七言此势句为“少年痴语画亭空”,以“画亭空”比之“少年痴语”,少年痴情的言语就如那空寂的画亭。
第十四,生杀回薄势。
生杀回薄势者,前说意悲凉,后以推命破之;前说世路伶俜荣宠,后以至空之理破之入道是也。
补例句:【生杀回薄势者,前说意悲凉,后以推命破之】
杜甫:苦心岂免容蝼蚁,香叶终经宿鸾凤。志士仁人莫怨嗟,古来材大难为用。
苏轼:惆怅孤帆连夜发,送行淡月微云。樽前不用翠眉颦。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秦观: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李商隐:残阳西入峰,矛屋访孤僧。落叶人何在,寒云路几程?独敲初夜磬,闲倚一枝藤。世界微尘里,吾宁爱与憎。
补例句:【前说世路伶俜荣宠,后以至空之理破之入道是也。】
卢照邻:自言歌舞长千载,自谓骄奢凌五公。节物风光不相待,桑田碧海须臾改。昔时金阶白玉堂,即今唯见青松在。
李白:霓为衣兮风为马,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虎鼓瑟兮鸾回车,仙之人兮列如麻。忽魂悸以魄动,恍惊起而长嗟。 惟觉时之枕席,失向来之烟霞。世间行乐亦如此,古来万事东流水。
杜甫:儒术于我何有哉,孔丘盗跖俱尘埃。一片花飞减却春,风飘万点正愁人。且看欲尽花经眼, 莫厌伤多酒入唇。江上小堂巢翡翠,苑边高冢卧麒麟。细推物理须行乐,何用浮荣绊此身。
苏轼:遥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人生如梦,一樽还酹江月。
解语:“生煞”,是指阴阳消长的自然规律。庄子曰:“怨恩取与谏教生杀八者,正之器也。”成玄英疏曰:“应青春以生长,顺素秋以杀罚。”说的正是这种萌生凋落的万物法则。“回薄”,贾谊曰:“万物回薄兮,振荡相转。”潘岳曰:“四时忽其代序兮,万物纷以回薄。”和“生煞”一样,也是在说循环变化。由此看来“生煞回薄”字面意思便是阴阳消长的循环法则。此势前面极力铺叙渲染,最后悟出深入人心的句子,直如醍醐贯顶,是具“棒喝”之功效。若前面尽言悲凉情意,最后以推命之理来破解来抚慰;若前面尽言世事艰难险阻名利荣宠之困境,最后以至空之理来破除来醒神。(写悲凉抑郁之意,以旷达语化解,写荣宠事,以空幻理破除。)
题外语:此势或言悲凉情意或言世事困境,必是经组合分解凝伫回转情景交织远近推移等等,极尽其意,这样才可使得推及之理语足显其潜能,得以超脱。此势魅力四射,是具逆折之美的。
摘卢盛江语:欲意抑之,故先扬之,将欲一笔抹倒,故先重笔渲染,以便造成意兴诗情的起伏回荡,形成强烈反差、剧烈反衬的艺术效果。
摘张静语:若以命理来化解悲凉,这是一种安抚方法,一种现实生活中的心灵智慧,便于休憩身心,再仔细体味,隐隐透出的依旧是无奈的情思。若以幻空之理来破除困境,这是说人世变化无有常则,但这种万物盛衰循环的轨道,却是一切纷乱背后的主题所在,如张九龄所言:“运命唯所遇,循环不可寻。”这种笔锋一转,意思为之一变,就表达技巧而言,的确有翻覆飞腾之貌。但这种体势的魅力之处,绝不仅仅只是手法,而是这种具有解脱的特质,深深地契合了我们芸芸众生,需要一些循环之论、虚空之理来安慰,以便给营营中的人生一些放弃的理由。(这种句子既在哲思上直面了生命的真相,又有日常实用中的解脱气质。)
细辨微尘里,分明抱柱身。朝云一别浦,暮雨数回颦。
弦外音迷幻,梦中花失真。何须觅桃树,桃面逐年新。
拙作五言以“微尘里”的“抱柱身”来说苦情,接着引语“朝云”“暮雨”来叙痴顽之情,复言“音迷幻”“花失真”,使得情至迷离,于茫茫然中。由是警言“何须觅桃树”——桃树依然在的,而桃面却每年呈新。这当是自我安慰罢了,其实迷恋已久怎么舍弃了呢?
炫色芙蓉江上开,迷离水月映楼台。千重叠嶂知难越,一片孤帆唤不回。
心底波涛惊岸起,云中仙子抱琴来。痴情多作无名火,燃尽相思成劫灰。
七言以“炫色芙蓉”与“迷离水月”对照着显现一种心景,然后将视界移到远处“千重叠嶂”“一片孤帆”,至此显是有所思的。转入“心底”波起,恍忽间有“云中仙子”抱琴而来,这“云中仙子”应是故人吧,因思念而痴迷,因痴迷而生幻。正是如此使得痴情作无名火,相思燃尽,已成劫灰……
第十五,理入景势。
理入景势者,诗不可一向把理,皆须入景,语始清味;理欲入景势,皆须引理语入一地及居处,所在便论之,其景与理不相惬,理通无味。昌龄诗云:“时与醉林壑,因之堕农桑,槐烟渐含夜,楼月深苍茫。”
解语:此势或首二句或前四句或前六句作理语,而后景语相接,若通篇皆为理语自然是说教的重了,必是乏味了无诗味,当然亦可理语与景语相互交织的。另,理语与景语不可理通,理通亦是索然无味,应为不即不离之状态。
题外语:
1、若首二句为理语,其后皆为景语,所入之景物不可繁杂,必是精当之景物;其后颔联为景语而后为情语,是为承转合;其后颔颈联为景语尾联为情理语,是为颔颈联描状首联,尾联收意。
2、若前四句为理语,其理应精练不可拖沓,其后皆为景语时,颈联为描述之景,尾联为所思所悟之景;其后颈联为景语尾联为情语时,其景当是隐含其意,其情当是所寓之情。
3、若前六句作理语,此六句须得功力深厚者方可驾驭,其间必得是具情趣并隐示着的,这样才使得尾联之景愈显璀璨,所寓之意幽微深切。当然有时理语与景语是很难分清的,有时理语便是景语,景语亦是理语,所谓理于景中,景入理中,如此便亦是理入景中了。理语与景语有时不可太分明了。
情丝太纤细,系住网中人。飘忽眼前幻,分明字里真。
入眸千里岸,寻梦一溪云。投影波光动,散开花样纹。
拙作五言以纤细的情丝系住了网中人,于是眼前总有飘忽之象,而字词里的情感却是深挚真切的。(是为理语)其后以现实之“千里岸”与梦幻中“一溪云”来说“情丝”的魅力(其实“千里岸”是看不到的,而“一溪云”却是可以看到的,于此“千里岸”是现实中的,而“一溪云”偏偏是梦幻中的,其中的情思是理不清的)。尾联以波光散开的“花样纹”来示心中的一种情结,而情结如这无止的波纹。(此后二联皆为景语)
如何不许自由心?独对星辰无力箴。所谓伊人断肠说,应知云影逐波沉。
纤纤明月照幽径,袅袅轻烟绕寂林。多少年来风可托,天真依旧梦中寻。
七言以“不许自由”“独对无力”这样的思怀作起头,进而以“伊人断肠”“云影逐波”来深化前意。(是为情之理语)转以“明月照幽径”“轻烟绕寂林”这样两个本句鲜明对比的景物中来寓示情之茫然回折。最后托付风于梦中寻找,至于寻找什么那自是由心而为了。
第十六,景入理势。
景入理势者,诗一向言意,则不清及无味;一向言景,亦无味。事须景与意相兼始好。凡景语入理语,皆须相惬,当收意紧,不可正言。景语势收之便论理语,无相管摄。方今人皆不作意,慎之。昌龄诗云:“桑叶下墟落,鹍鸡鸣渚田,物情每衰极,吾道方渊然。”
解语:先以景语出,或前三联或前二联或首联,而后理语相惬,若通篇皆为理语固是少诗味,而通篇皆为景语却是少意味,亦可理语与景语交织。这里理语须得收紧,不然便离散了,流与泛滥。
题外语:
1、若首联为景语,其后皆为理语,其理须相得益彰;其后颔联为理语而后为景语,其须回环有致;其后颔颈联为理语尾联为景语,其理须解意得当,尾联之景方可得以关照。
2、若前二联为景语,其景或递进或并列皆可,其后皆为理语时,自可转合;其后颈联为理语尾联为景语时,其理须是显而易见,其景欲张欲驰。
3、若前三联皆作景语,此三联可虚实相间可远近交合,但其必须是蓄意待发之状,这样便使得尾联之理如腾龙而出,其势夺人魂魄。
相约风轻巧,坪间草色匀。天桥映摩厦,巷陌荡微尘。
飘忽料难静,迷离看不真。同行疑是梦,结伴梦中人。
拙作五言相约风至,草色均匀,而那天桥映衬着摩天大厦,巷陌里飘荡着细微的尘烟。这些景物看似谐和,其中却是隐然躁动。(是为景语)转写由此引起的感受:飘忽难静,迷离不真。就是此时却感觉同行者真如在梦里,而结伴的却偏偏是梦中人,似真如幻。
如期春日照垂杨,楼阁琉璃沿道长。疏影迷离身恍忽,低歌回荡意彷徨。
云般心事随风远,花样容颜逸气芳。便有清香入怀抱,怎能不发少年狂。
七言以“春日”“垂杨”“楼阁琉璃”这样一些具古典意象来起兴(景语),而后描绘心中的恍惚彷徨。由是“云般心事”“花样容颜”应之而来,更有清香扑入怀抱,此时怎能不发少年狂呢?
第十七,心期落句势。
心期落句势者,心有所期是也。昌龄诗云:“青桂花未吐,江中独鸣琴。”(言青桂花吐之时,期得相见;花既未吐,即未相见,所以江中独鸣琴。)又诗云:“还舟望炎海,楚叶下秋水。”(言至秋方始还。此《送友人之安南》。)
解语:先以一句或景物或人事寓意,对句由此有所感应。此二句当为因果,是为心有所期。
题外语:其后可承可转自由行文,或一意贯注或辗转反侧,或茫茫然或飘飘然或不知其所以然,不过至结总得有个归宿,然此归宿却非终止,是在那遥远的地方还是宛在水中央?
塞上风相许,盈盈紫燕还。暖阳铺巷陌,芳草入春山。
迢递梦千里,潺湲水一湾。心驰更深处,迷幻彩云间。
拙作五言借风相许似归紫燕来写所期,继以暖阳巷陌芳草春山延伸。而千里之梦太过迢递,身边一湾碧水却潺潺地流淌着,于是心随此驰入深处那迷幻的彩云之间了,那里有心中所期的吗?
登临高处且凭栏,谁在郊南放纸鸢。醒目画亭添草色,沉身故道漫尘烟。
出群雁落空寻梦,恃伴风行不计年。一霎茫然俟而立,车流潮涌夕阳边。
七言登高而凭栏,看到了飘游的纸鸢,由此牵思。此时草色又添了些许,而故道却依旧漫着尘烟,心无着落。想那出群的孤雁只能是空自寻梦,而赖以相伴的风行游着,如此已不知有多少年了。一霎茫然而立,车流如潮般涌向了夕阳边,谁与我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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