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革命诗抄
作者 ▏卢兴波
“满天风雪满天愁，革命何须怕断头？留得子胥豪气在，三年归报楚王仇!”
不知怎的，突然就想到了这首诗。
这辈子也读过不少诗，还背诵过一些，尤其成年以后，新学的诗文大多都背不完整，但这一首却记住了。
大约是二十年前的“五四”，我在当天的报纸上读到了这首诗。同时刊发的还有其它几首，记得有《囚歌》《我的自白书》，好像还有一首殷夫的诗，大概还有闻一多的《死水》。我把它们一一剪下来，一首一首，拼贴在座位一侧的墙上，与通讯录上密密麻麻的电话号码一起，直到搬走的那一天，也没舍得撕下。
如今的报纸上是读不到革命诗抄了。不仅报纸，所有的纸媒都已经风烛残年，一副等别人收尸的样子。“五四”这个节日，如今就像害怕惊动谁一样，被悄然湮没在一段段大小长假之中，沦为一个极其的庸常日子。
而我们也一天一天老去，变得越来越麻木、迟钝和平庸，迟钝到连从前学会的诗句也忘得一干二净，永远也捡不回来！只有闻一多的《死水》偶尔还会涌上心头，被断断续续，零落不全地默诵着，反正永远都背不完整。
还有那么多鼓舞斗志，催人奋进的热血诗篇，从前都能一口气背下来，如今只剩下寥寥几首。
“砍头不要紧，只要主义真。杀了夏明翰，还有后来人。”
——夏明翰《就义诗》。
“断头今日意如何？创业艰难百战多。此去泉台招旧部 ，旌旗十万斩阎罗。”
“南国烽烟正十年，此头须向国门悬。后死诸君多努力，捷报飞来当纸钱。”
“投身革命即为家，血雨腥风应有涯。取义成仁今日事，人间遍种自由花。”
——陈毅《梅岭三章》
再不敢贴出革命诗抄了。哪怕只是无意念出一句，都可能引人侧目，贴出来只怕惊世骇俗，有人莫名惊诧了！
是不是血性与阳刚之气就此消失？从前有过的理想、志气全部消失殆尽，曾经的青春、激情，与荷尔蒙一并消逝直至枯竭。
时代变了，连“愤怒”这种情绪都愈发珍贵了！珍贵到必须熟练地区分出，哪一种愤怒是被允许的，哪一种是不被允许的，哪一种又是应该辩证看待的。
只剩下苟延残喘，虽然越来越无趣，但活着就是最大的成功。如今脑袋里有个什么想法，都不敢露出点蛛丝马迹；如果敢流露出对现状一小点不满意，那简直就是其心可诛，罪大恶极！
唯有饮酒，只有饮酒。不是“白日放歌须纵酒”的酒，而是大丈夫“今日相逢无酒钱”的酒。再不然就是闷在家里打游戏、刷抖音，饿了就点一份外卖，没钱就啃老或者网贷，每天足不出户，羞于见人，就算为社会和谐稳定作贡献了。
但终究还是有人要读诗，时不时还会冒出闻一多的《死水》一类的篇章。就像鲁迅先生的文字一样，一百年过去了，这些诗依旧常读常新，甚至还更加应景！
往事已不可追，曾经的唐突、幼稚、无知、无畏、不惧、不屑都没有了，只剩下喝酒一件事了。
三十年过去，我们终于活成了自己曾经讨厌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