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宜川脱贫了 / 文:张婉茹 / 轩诚诵读(第1388期)
宜川是我们的第二故乡,父母亲60年代初大学毕业后就从老家、有关中平原白菜心之称的三原到了陕北小城宜川,在艰难地环境中生活了二十二年,我们兄妹三人也都是在哪里出生的。在国家精准扶贫的的洪流中,一条宜川脱贫的消息让妈妈感慨万千......
文:张婉茹
编辑:梁轩诚
今年5月份新闻里听到延安地区告别了绝对贫因,全市辖区全部脱贫。延川和宜川县是最后两个脱贫县,这个消息使我万分兴奋,我挂念的宜川县终于走出贫困。
1973年周总理陪同外宾访问延安,看到养育革命十三年的圣地依然贫困,缺少粮食。伟大的总理落泪了,他持别嘱咐延安地区干部说,“要使延安三年变面貌,五年粮食翻一翻”。并告诫插队知青,扎根农村,把延安地区建设好。我想如今在天堂的总理看到延安脱贫了,他一定会含笑九泉,擦干46年前忧心延安的泪。
延安在那一年重发了毛主席给延安人民的复电,我们在延安地区工作生活的人,都组织认真学习、讨论,贯彻总理叮嘱和延安复电,号召大家艰苦奋斗,自力更生,战天斗地。40多年来延安有了很大变化,特别是北京知青更是为延安建设出谋献策,科学种田,植树造林,涌现出了许多像孙立哲、张革等可歌可泣的先进人物。
近年来,在党的十九大精神指导下,延安人民不忘初心,勇于担当,终于告别了绝对贫困、经济上有了翻天复地的变化,谱写出了新的发展篇章。我终于看到了养育我22年的宜川县走出了困苦生涯,摘掉了吃国家补贴的帽子。看报道说,在国家脱贫致富攻坚战中,国家加大力度,对宜川财政补贴逐年增长,修路、修桥、改水,发展城乡建设,引水上塬,宜川三分之一的人吃上了自来水,使宜川人民过上了丰衣足食的生活。
要想富先修路。宜川县历来交通闭塞,晴天一身土,雨天一身泥,过年前后风沙天天来。通过这些年的建设,宜川从解放后只有四条简易公路,到今天各乡都通了班车,202个村庄都修了油路或水泥路。
蒙华铁路从宜川南北穿过,从最北边的云岩乡到最南边边集义乡,过境铁路200多公里,在交里乡建了个大火车站,今年8月己试车,明年将全线通车,我五十多年前的幻想终于变为现实。宽阔平坦的延黄公路也己投入使用,它经过宜川3个乡、37个村,这条公路是宜川县南北主要干线,为壶口景区和沿线居民提供了有力的交通支撑。老区人民扬眉吐气了,他们骄傲地说:昔日赶着毛驴走四方,今朝将坐火车追梦想。
记得1962年我结束了在延大的学生生活,被分配工作去了宜川。临离母校时,数学系书记艾老师对我们说:去宜川粮食吃不完,就是道路很艰难。哪里沟壑纵横,川原相间,人烟稀少,至北向南分布了九座山,西川、北川、南川都是河流绕着县城转。雨涝收山,天旱收川,打下的粮食吃不完,只好喂肥了猪往外赶。我们心里揣着一块沉重的石头走进了宜川,遇到的是朴实热情的老区人民、和艰难闭塞的县域交通。
我分到宜川县西郊小学教书,书记丁老师说,你一个大姑娘家的来到这里要尽量少出门,小心有狼,在后来的生活中我果然几次遇到狼。甚至有一次学生早上放学时,一只狼竟然就蹲在校门口,学校的男老师用棍子赶跑了它,孩子们才敢回家。我们学校薛老师家有一辆自行车,后来才知道这竟是全县当时唯一的一辆自行车。这先进的交通工具过街时人人惊讶,娃娃们跟着纳喊。
老人们告诉我,民国前宜川只有人行小道,为生存就在这方圆400多里的广阔土地上,沿河道、山川、林间攀行着,挖地、撒种,广种薄收,麦子熟了用手拔、肩背、镰夹打,再用口袋扛回家。玉米棒子是了放在地里高高的柳条大屯里,吃时再一个个抱回来。后来解放了,要恢复经济、发展生产,国家开始了不断地修路架桥。1953年县上组织了集体性质的运输社,社里当时只有架子车、三轮车,第二年升格为宜川县运输公司。1958年大跃进,各行各业都在突飞猛进的发展,宜川县建了汽车站,同时我们学校前身宜川师范学校也是那时建成的。
热心的丁书记把我和新分来的学生领到运输公司去参观,运输公司的书记亲切热情的接待了我们,指着三辆大马车说:咱们现在条件好了,不光有这大车,咱还有毛驴、架子车、三轮车,你们需要用时随便挑选。
我在宜川工作了22年,最艰难的就是交通不便,虽然老家三原距离宜川只有200多公里,但每一次来回都是千难万险的,又一次回家过完年,竟然走了19天才到。而现在的宜川道路宽阔了,山川河流也变绿了,水青了,天蓝了,扬沙天也少多了,听说黄河泥沙比之前减少了八分之七。宜川县人民自力更生、艰苦奋斗,再加上国家补贴,特别是改革开放以来,国家加大力度精准扶贫,脱贫攻坚取得了显著成绩,人民生活水准逐年提高,城乡而貌发生了根本变化。
看着这这旧貌变新颜的同时,使我忆起在延安地区工作时,因交通不便造成的悲剧历历在目,使人心寒。
1960年我从三原县南郊中学毕业,被延安大学数学系录取。兄长送我到了铜川,因学校在这里接新生的车是军用卡车,没有多余的空间,我就和母校的申秀玲同学结伴而行。出发时天就下了雨,车到金锁关抛锚了,雨还越下越大,我们在车上坐了三天三夜。好在不远有个卖饭的,我们每天下来吃两顿饭,然后就上车,人背靠背、腿插腿的挤了一大凡布蓬卡车,晚上就黑呼呼地坐着睡觉,直到第四天才来了辆卡车,把我们拉到学校。
到了学校,先不上课,就号召发扬延安精神,艰苦奋斗、自力更生,学校在松树林办农场,像三五九旅一样,开荒种田。秋天的一个早上我们背上铺盖卷到农场去劳动,据说只有35公里,但我们顺着沟、沿着河,上坡翻山、下山过河,不记得翻了几座山、过了几条河。总是走不到,饿了就摸出干粮吃,渴了蹲下来掬水喝。天麻麻黑才到达。吃了农场自产的软糜子馍馍,粘甜稀香,倒头就睡在一家五口人的大炕里。据房东大妈说,儿子和大孙子到饲养室去睡了,我们五个女娃就和他们睡。第二天传来一个可怕的噩耗,化学系一个陕南藉的男生,晚上肚子疼而殁了。我听了浑身颤抖,小玲己哭出声了,丽娜说咱不哭,话音未落,她自己已经和我们齐声哭了,大妈婆媳也哭了。
这个男生是家里唯一的男孩,他姐夫来处理了后事。随后的几天我们心里很沉重。大家议论着,这里沟沟洼洼遍地是水,但不能吃,大家吓得连脸都不敢用凉水洗,人都是灰头垢脸,头发像粘片。都说那个同学就是因喝了凉水、又放开肚子吃了糜子馍馍害了病,农场里没医没药,眼睁睁就病死了。大家悄悄议论说:学校校长也是延安地委书记,他难道都弄不来一辆车吗?人命关天呀!
后来和申秀玲和我说起这件事,她说这男生就是和咱俩在金锁关坐在一起的,就坐在你对面。你晕车吃药后迷迷糊糊睡着了,就一直睡倒在他身上,我要叫醒你,他不让,真是个好同学。后来离开时我两个还到他墓前去告别。通过这件事,我就对延安地区发展交通有了更多的期待。
1969年元旦过后,北京第一批插队知青来到了延安地区,北京海淀区知青分到了延川和宜川县。到宜川县的知青第二天由各公社带走分到本公社知青。寿峰公社由主任亲自带队,行李由大车拉着,知青在后边跟着步行。大城市娃娃们觉得新鲜好奇,唱唱闹闹,说说笑笑。天黑了,公社主任决定晚上先住薛家坪。这里有修路民工住过的大窑、大炕。晚上睡下,知青冷的不行,这里是石板炕,不烧比木板床还冷。知青在窑里寻找取暖的东西,后窑有张桌子一搬,发现还有个拐窑,就擦火柴看。卟洪一声就冒出滚滚滚大火,烧伤了知青,后来才知道这是修路没用完的火药,忘了清理。烧伤了北京来的革命小将、这还了得。公社一边救人、一边迅速报到县上,知青办、革委会马上组织人员,挡回了县农机厂唯一的托拉机,开到薛家坪接伤员,同时也上报延安地区。就这样层层上报,据说后来报到了中央文革小组,周总理亲自协调,总后派了医疗队,坐直升飞机来宜川接伤员到西安治疗,这样烧伤面过半的彭维克等受伤知青才算被救下了。
在宜川生活了20多年中,听到的、见过的,我的同志、同学、还有学生因交通不便丧失性命的还有很多。缠绕在我心里的那些痛心之事,还不时在幻觉中出现,时间过去了几十年,但它还消逝不去。在这里我想说上一二,既是对他们的怀念,也算是对现代建设的礼赞吧。
从延安大学毕业后,我和数学系同班同学何克刚一起分到宜川县,他哥哥何克信在县集义公社林场工作。何同学老家在西安霸桥,嫂子何粉姣是宜川县城里人,住在娘家留给她的一个大石头院子里。因她的门口街道是石板铺的,门口立有两尊大石头狮子,门内的铺地石,院子里小桌、小圆凳、水槽、扎蒜的窝窝全是石头的,所以我叫它石头大院。宜川当时全县只有8万人口,县城人就更少了,加上同学的关系,所以很快我们就熟悉了。不料何家哥哥在林场得了急性痢疾,从林场运到半路就不行了,留下了年轻的嫂子和两个孩子。我去看她,嫂子痛哭不止,我把两个孩子揽到怀里。嫂子伤心的无法接受这天大的打击,她没有工作,父母早亡,孤苦零丁,刚遇上诚实可靠的克信,他又走了。我问她是否会带孩子去西安婆家?她哭着说,婆婆和她一样苦命,守寡抓养三个儿子,现在刚成家立业,这天大的打击老人家受得了吗?
1982年我离开宜川时,去看何克刚嫂子。她已经变得很憔悴了,我简直不敢相信这就是当年如花似锦的何粉姣,全凋谢了!我最后还是劝她去西安,也为孩子,一个人带孩子太难了,她答应考虑一下。去年听何克刚说,孩子己在西安打工,还在家里盖了房,总算是认祖归宗了。
1975年左右,我到县医院看知青办主任老李,同病房一个小姑娘呻吟痛哭,身下垫着大橡皮袋。正好碰见穆大夫查房,听见他对那个家长说:你是圪针滩的吧,为啥才把娃送来?家长说女儿那晚骑毛驴去看电影掉在崖畔下,拾起来没事,就看完了电影,回来才觉得身上疼,请队里赤脚医生看了,也吃了不少药不见好,这才来了县医院。穆大夫帮着孩子吃药、翻身,之后把她母亲叫出去说:伤是内伤,已经全化浓了,你们给娃娃准备后事吧。孩子妈妈噗通一声倒在了地上。我正好出来,就和大夫把她扶到医生房内,进行抢救。后来听老李说,就在我去的当天晚上小女娃走了,我很难过,一个花季女孩就这样夭折了。老李说,你是平原上长大的,在我们这山沟、崖畔,道路曲曲、弯弯,狼虫虎犳不和伤了多少人,沟里沟岔的又不知要走了多少命!
当地和我年令相当的人,上学是很艰苦的。宜川县1941年才有一所初中,县城地域大,南北东西最长超过200公里,道路崎岖、山川纵横,娃娃们要出远门上学是很担惊受怕的,同我教书的同志说,他们是骑着毛驴、扛着铁锹(防险护身)到外村、公社、延安、洛川、西安上完师范的。我听后真的更加敬重佩服他们的毅力了。
1979年12月12日,我母亲去世,电报发来,我干着急没法,当天班车己开走了,两天后才有车,中途又要倒车,回去终没见到千辛万苦养我的娘。而千里之外的三妹夫妇都赶上了回去给母亲送终,这使我遗憾终生。
现在延安火车、飞机全开通了,宜川公路四通八达,雨雪无阻,火车明年也会通车。宜川人的肩挑、背扛、骑毛驴己成历史。我的第二故乡宜川人民再不吃国家补贴,过上了无忧无虑的生活。我深深地感谢党对宜川人70年的领导、帮助,宜川发展了,摘掉了贫困帽子,过上幸福生活。我相信宜川人在党的领导下,坐上幸福列车,一定会奔向更福裕的明天!
2019年1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