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9期A|| 马权安:暗恋桃花源/轩诚诵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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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权安先生,是我尊敬的音乐家,他的文字也非常的有特点,在朴素的文字间时时闪烁于字里行间的是灵动的艺术之光,会让你心中一亮。今天,就让我们静静地倾听他用二胡诉说一个让人感动不已的故事,随着音乐,与马先生一起走过一段令人唏嘘不已的往事。
文/作曲/演奏:马权安
导语/诵读:梁轩诚
昨天,一个人悠闲自得的去大雁塔转了转,在北广场下车,刚一下车就能听到北广场的喇叭正在播放着宋祖英演唱的歌曲《好日子》,听着和看着那一派热闹景象。走过音乐喷泉往南走到了南广场,依旧是人山人海的游客。我在唐曾雕像前稍做休息,心里想着,大雁塔的曾人们可否能静下心来研读经书、潜心修行呢?顺着唐曾雕像的目光往南就是笔直宽展繁华的商业街,大唐不夜城。走不远就到了西安美术馆,门前的宣传广告牌上写着:陕西百年老照片摄影展。我不经意地走了进去,这里还真是安静。我顺着一幅幅照片走马观花的看着。当走到一幅黑白人物特写剧装照片的时候我停下了脚步端详着,这是琴姐,这是琴姐1980年代表陕西参加全国优秀地方戏曲展演活动时在人民大会堂的演出照片。我迫不及待地看了照片下方的文字注解,确定了我的记忆是正确的。当下我思绪万千无心再看展览了。匆匆地离开回了家,简单地吃了晚饭就伏案提笔。我沉思着,我努力地回忆着多年以前那尘封的记忆------
琴姐 1946年生,是我们院子最美的女孩。 1960年考入陕西戏曲戏剧艺术剧院学员训练班,学习戏剧表演,主攻小旦。记得那是1964年到1965年,琴姐的父母要去“支农”一年的时间,琴姐的父母委托我的父母招呼琴姐,所以从那时起琴姐就成了我家的一名成员。
琴姐平时住单位,周六下午回家晚饭在我家吃。 吃完饭后琴姐常在院子跟比她小一些的孩子一起踢毽子。记得琴姐梳着两个小辫,常穿件圆领的白色衬衣,深蓝色的到膝盖而下摆略大些的裙子和白色塑料底、鞋面是黑色灯芯绒带盘带的布鞋。踢毽子前先用左手搂起裙摆,右手手指展开把毽子放在手心的位置,先轻抖两下再抛向空中用右脚的内侧把毽子向空中踢起。琴姐会很多种踢法,能左右开攻的“得儿蹩”(踢法:左腿抬起右脚掏过左腿向上踢)是琴姐踢的最富有动感而又激烈的一种踢法,琴姐可以连续踢上十几个。
天黑了我母亲在家常会做些针线活,琴姐饶有兴趣地会坐在旁边跟着学。母亲做针线活的时候缝上几针就会拿针在头上顺着头发梳理一下,琴姐也总是要模仿学一下。我母亲嘿嘿地一笑说:你琴姐就是聪明学啥像啥,将来一定是一位大牌演员。
星期天在我家吃完晚饭后就告别我们家人,到自己家呆上一会就该走了。走之前先关好门,对着门上的玻璃当镜子照一照,整理一下衣服再用右手把挡在右眼的头发往上和往后平整一下,左手拿出一个卡子放在嘴里用牙分开卡在用右手缕好的头发上,最后还要用右手顺着头发轻轻摸摸。然后锁好门迈着轻盈的步伐走了。走到院子中间会回过头来向我招招手说声:“小弟姐走了” 。我一直会看着琴姐消失在我的视线中------
琴姐长得就是漂亮,粉红粉白的脸庞、红红的嘴唇。特别是那双大大的眼睛,眼角往上翘着,是典型的中国式丹凤眼。我母亲说过你琴姐的眼睛会说话。 1965年开春,琴姐拿回来了戏票,说是她的学员训练班毕业汇报演出,折子戏专场。有她的碗碗腔《金碗钗》全本中《桃园借水》一折,琴姐扮演陶小春。即日即时家人带着我来到了文工团排练场前排就坐。
开演了大幕拉开音乐响起,琴姐出场了。我惊呆了简直就是天女下凡,和现实中的琴姐判若两人。那轻盈的身段和那一招一式娴熟而又流畅。特别是那眼睛眼神的表演大方而不做作、多情而不骚情、含蓄而又深情。更为叫绝的是那开口一唱:姓陶---那依呀啊---那依呀啊---那依呀啊那依呀啊---那依呀---啊---居住桃花村茅屋草舍在桃林咿呀-那呀-那依呀啊---桃夭而咿呀啊--啊---虚度访春训谁向桃园依-呀-啊---来问津呀-啊---咿呀---尾音刚落,观众席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我无法用言语来表达,就一个字,好。
那一刻起我喜欢上琴姐了,成了琴姐忠实的崇拜者了。整台晚会大约有十几位演员登场,就扮相及唱功琴姐当属头牌。琴姐很快红遍了三秦大地,琴姐出名了。
1966年我家搬了家,我大约有十几年的时间没有见过琴姐了。
1980年初,我一直积极联系准备调入了陕西省戏曲戏剧艺术剧院。在这期间我知道了琴姐在文革期间的二三事。
1966年文化大革命开始后老戏不准演和不准唱了。全国各院团都开始排演革命样板戏了。 68、69年剧院排演样板戏《智取威虎山》给琴姐安排了小常宝的角色。不过是b角(b角是只排戏基本上是不演戏的)。四五年来琴姐还是没戏演。也许是太爱和太想演戏了吧,所以跟导演走的比较近。
导演是个花心萝卜,早对琴姐存有邪念。可能是给琴姐默许了什么,时间不长琴姐跟导演偷情了。很快被人发现了,告发到院方军代表那里。军代表四十出头副师级级别,大权独揽,敢说敢干。一怒之下把导演下放到农村劳动改造,不让琴姐演戏了安排到剧院办公区域打扫卫生。
有一天军代表喝酒喝多了,在到他的办公室叫琴姐一会倒茶、一会拿毛巾、一会拿拖鞋。琴姐忙前忙后一一照办。军代表看着琴姐走来走去时而蹲下时而站立忙前忙后的样子,心里想着:这位就是著名演员,这位就是艺术剧院多数人夸赞的“粉白细嫩软”。军代表是个直人。拉住琴姐的手说:你今天跟我上床,我继续让你留在办公区域搞卫生;你要是不同意我就把你下放到农村去。 一个软弱的年轻女人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也只好顺从了。
------事毕。还没能从琴姐的身上爬下来已感觉身体不适,心慌气短胸口疼痛。紧接着四肢抽搐,琴姐慌了手脚穿上衣服跑到医务室叫来了医生。医生见状打了120。不一会急救车来了用白单子把人一裹拉走了。还没到医院人就咽气了。医院开出的死亡证明是突发性心肌梗死。民间说法说这是“马上风”,台湾李敖大师说过:人生最幸福最快乐的死法就是“马上风”。
是啊,我们的军代表着实地销魂了一把,幸福快乐地死在了石榴裙下。
可惜只是英年早逝,更可怜那在农村的老婆和还没成人的两个孩子。在当时那样的政治背景下,冷言冷语和那异样的目光。时间不长,琴姐疯了。
直到1976、1977年,国家政治局势发生了重大变革。全国各院团重新开始恢复排演传统老戏,艺术剧院也不例外。琴姐也在积极的治疗中。很快琴姐重新回到了舞台,风采依旧而更显成熟,唱功做派依然韵味十足。
1980年我正式调到了陕西省戏曲戏剧艺术剧院。在我上班的第三天正是琴姐从北京回来的日子。剧院大门口上方拉着横幅:热烈欢迎《金碗钗》剧组全体演职人员进京演出载誉归来。我跟琴姐见面了,我俩寒暄了一阵子就分手了。我依然看着琴姐的背影,没走多远琴姐回头向我招招手笑着说:姐走了。 十几年没见琴姐了,看琴姐是有些沧桑,身体也胖了许多,虽然笑容可掬但还是能从眼神里看出那一丝丝的忧郁。接下来的几年时间里琴姐一直很忙。整天的演出应接不暇有时在人民大厦演出、有时在丈八沟宾馆(陕西国宾馆)演出。看琴姐忙忙碌碌开开心心的样子,我也为琴姐感到高兴。
八十年代中末期,舞台演出慢慢没有市场了,大多数演员多去唱堂会了。也许是琴姐清高那也不去,天天呆在家里,慢慢地开始在家喝酒了。最初是每天的晚饭时间喝,最后是天天喝,整天是迷迷混混,清醒的时间不多。
大约是1995年吧,我在离艺术剧院不远的一家面馆见了琴姐。见琴姐点的一个拼盘、一碗面,桌上还放着一瓶白酒。我也点了菜坐到琴姐的对面陪着琴姐喝酒聊天。看琴姐呆呆的样子动作有些迟缓,说话语速也有些慢。我试图找些能让琴姐开心的话题聊聊。我问琴姐:听你唱戏特别有味,特别是那桃园借水陶小春姓陶家住桃花村的唱段真是一绝。琴姐说:我们当时是跟老艺人学的戏。老艺人说了,唱戏先要学唱字,再学唱音。像你们拉主奏乐器的也是要先学拉字再拉音。嗯我明白了。就是人们常说的字正腔圆,注重语音语气用心体会反复琢磨,功到自然成,当然还要有先天的条件。琴姐点头表示认同。我又问琴姐80年你们去北京演出,是不是原来在陕西当书记后又调到北京当了大官的领导在人们大会堂宴请你们。在席间走到你的面前右手举着酒杯、左手拍着你的肩膀,笑嘻嘻地用浓重的陕北方言说:哎呀这个“粉白细嫩软”几天不见勾子吃的园嘟嘟的。琴姐笑了说:确有其事。然后用手比划着给我讲了一遍。
一晃几年过去了。1999年夏天我母亲去世前给我说,你琴姐是个好人,现在的身体状况不太好,你有时间要多去看看。我答应了。 99年的中秋节,我拿着月饼、水果去看琴姐。进了家门看琴姐还在喝着酒,对我的到来好像全然不知。我对琴姐说少喝点,琴姐也只是嗯上几声。我也感到无能为力和琴姐简单的寒暄了几句我就走了。
年底12月份一天的下午,我接到了一个电话。听着那有气无力的声音, 是琴姐打来的。琴姐说她病了在医院住院着。我说我来看你,琴姐说她谁也不想见。我无语。大约两三秒后琴姐说:姐得了不好的病,呼吸困难,医生明天就要给我上呼吸机了,我知道你最喜欢听《桃园借水》里的那段唱,今天姐就唱给你听。我说好。琴姐开始唱了:姓陶---那依呀啊------(略去文字)。我听着那沙哑的声音,气息明显不足,多处拖腔自然地唱成了休止符,但音段而情绪不断,还有几处是用了翻高八度的假声来唱的。绝唱真是绝唱。是琴姐的唱法变了还是岁月改变着这一切?琴姐在呐喊,琴姐在用生命的最后一刻抗争、呐喊------。还没唱完琴姐把电话挂了。此时此刻我没有勇气拨通琴姐的电话,心里想着让琴姐安静着吧。没过几天琴姐死了。
后来知道琴姐是由于长期饮酒得了胃癌。人已住院准备手术,却不料开始发烧,打了7、8天的消炎针加上吃药烧还是不退。转院到了呼吸科,经专家会诊确诊为间质性肺炎。琴姐真是祸不单行啊,间质性肺炎这种病实属罕见,简单的说就是人体肺部纤维化,一旦得了无法医治,最多存活十天半个月。
琴姐的故事写完了。我也很疲惫了,看看表已是凌晨五点多钟了,伸伸懒腰站立起来,走到窗前点燃一支烟思想着。这人世间该来的咋还没来,该走的咋还没走,不该走的咋都走了。不对不对说错了。应该是这人世间该来的都来了,该走的都走了,不该走的还都活着------
哎---走也---
去年今日此门中
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
桃花依旧笑春风
(本文人物纯属虚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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