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病号服的那些日子 第三部 17

穿病号服的那些日子   第三部

17

从拉伸仪器到马大夫的按摩，可说是一种穿越。穿越的时间性，在一定的立足点上或者向前，或者向后。我依然趴在拉伸仪器台上，从文明的腰杆拉伸回到数十年前的深井台炉火边，从某种意义看，也算穿越，人类的脚步越来越快，这是什么事，谁也不敢下定论，但我很清楚我这会儿的感觉是什么。从那仪器上下来一个又一个的，有男的，有女的，有年轻的，也有年老的，多数是年老的，再从虚拟的网络上，也还没有拉断腰杆的奇谈。这正如那些深藏着的核弹一样。我的感觉是对那个控制电脑板表示怀疑，机器的力量正如炸弹一样，你必须相信它的力量。人的肉身碰不过飞速的车轮。即使躺在这里，仪器在失控之后，瞬间的力量就可以让一个人一分为二。这就是立足点，在这样的立足点上，如何往前看。仪器下面的地面上有一个地插，一根很粗的电线连站地插内从遥远的地方输送来的电源，这根电线的终端就是这台仪器，电力给予这台仪器的动力，支撑着它的电脑控制和拉伸机械手。从可见的情形看，你的眼前会突然升腾起一团烟雾，在这团烟雾里，仪器电脑显示屏爆炸碎裂了，机械手瞬间进入疯狂状态，它真的变成了机器怪兽。我们和如来的不同在于，如来是孙行者之外的佛，我们一方面自认为有一双如来之手，一方面又用这双手造出无数孙行者。结果会是什么样。正像这会儿你所看到的，出自人手里的文明，却让人不知如何下手。如果在立足点上害怕，因而向前穿越，穿出的结果是更加可怕。这就是人类的穿越，从来都是向后的原因。我手握着辘辘，站在炉火边，水桶也好，铁锅也罢，还有煤碳，既不让我往前穿，也不让我向后穿。井台和炉火甚至不具有立足点的意义，因为，我在等待着水的烧开，既不会朝后感叹，也不会向前窥望，但我这会儿是趴在仪器台上，被机械手牵动着。这个立足点，是因为它让我朝后看，不由自主地朝后看。我看到了水桶，看到了深井，看到了辘辘，看到了炉火，看到了马大夫的按摩。文明的崩溃，就像电脑的爆裂一样，是瞬间的事情，虽然我们在创造文明的时候，也有着对安全的考虑，但这考虑正是因为不安全的必然存在才有的。而在仪器自动停下来之前，有着多少个瞬间，就有着多少机械手的疯狂可能性。

也许，你会说，从拉伸仪器下来，到马大夫的按摩床，不过几步的距离，但拉伸仪器的出现与腰间盘突出的病变存在相隔着多长的时间。我用搅水这件事缩小了这个时间距离，把我的穿越感缩小到差不多零的距离。这就是人类如今快速的步伐。快速，意味着什么？

我必须对自己说实在很幸运，我顺利地完成了这一次穿越。当我从拉伸仪器台上下来，走到马大夫身边的那张治疗床，然后趴在上面，当马大夫的手触到我的肩上，我冒出了满身的汗。我把两条胳膊搭到治疗床的下面，我真的想进入一种迷离的状态。

2021-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