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与张居正,一样的大官不一样的爹

曾国藩的父亲很低调

清道光二十六年正月初三,曾国藩写了封家书,在照例说些琐事报了平安之后,继续写道:“老家政治生态不好,这些小官小吏,损公肥私,朋比为奸,热衷于拉帮结派、排除异己,父亲大人您是正派乡绅,不要跟他们有太多来往,不要常往衙门跑,要是您出于正义帮助被他们欺负的人,他们肯定会怀恨在心,各种造谣,最终污化我们曾家的名声,也给我结下许多冤家。而且这个门一开,求你的人接踵而来,怎么顾得过来?不如统统谢绝。父亲大人的来信中,也说要杜门谢客,真是太英明了,是我这个做儿子的深为庆幸的!”

写这封家书的时候,身在京城的曾国藩,正走过人生拐点,步入仕途顺境,短短4个月之内,连升两级。同僚羡慕嫉妒恨的都有,正是敏感时刻,老家不能生出什么是非来。

著名作家唐浩明如此评点这封家书:“中国的传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家中出了一个大官,家人个个都能得其好处;即使本人远在京师或外省,地方官员仍会对其家属优礼有加,更不要说附近的小老百姓对其府上的诚惶诚恐了。于是便有许多这样的官亲,仗势胡作非为,勾结官府,称霸乡里,令百姓敢怒不敢言。有的略微好一点,只为自己及家人谋非分之利,尚不至于武断乡曲,鱼肉小民,然世人对此亦多不满。只有极少数人能自守本分,不插手地方事务。”

作为一位有大智慧的官员,曾国藩自然希望父亲不要插手地方事务,在此前一封给叔父的家书中,他要叔父劝说父亲不要去省城县上干预公事,“无论有理无理,苟非己事,皆不宜与闻。”曾国藩的父亲接受了儿子的规谏,来信说“杜门谢客”,所以曾国藩大喜,为父亲点赞。

曾国藩的父亲叫曾麟书,是个重视读书之人,但他不是个读书种子,虽然刻苦好学,但天资愚钝,一直考到43岁,参加了第17次童试,终于中了秀才,虽然晚了些,却也创造了家族的一个纪录:“大界曾氏”几百年来第一个秀才,曾氏家族自此科门大开,人才按捺不住地往外冒了,一直繁茂至今。

曾麟书虽然是个老实人,但总归有些虚荣心,儿子在京城做了大官,老家怀着各种目的找上门来的越来越多,曾老爷子难免有些跃跃欲试,好在曾国藩的信很及时。唐浩明评点说:“身为官亲,不与闻地方事务,实乃最明智的举措。人之常情都鄙薄仗势行为。仗势而作歹,固然极坏,即便不做歹事,但干扰了地方当局,也易招致是非……曾氏洞悉人情世故,目光深远。他在京中做官,巴望的是家中清吉平安,不想看到家人仗他的官势而招来舆情腾怨。倘若湘中对他家人的口碑不好,自然也会给他的仕途带来不利的影响。”

曾国藩的官越做越大,曾麟书也一直低调不多事。这是曾门传承至今的优良家风。

张居正的父亲横行乡里

但并不是所有大官的爹,都像曾麟书这般自甘寂寞。譬如,张居正的爹张文明。

张居正官做得极大,明朝万历时期的内阁首辅,掌权柄十年,事实上是大明第一人,连小皇帝都要听他的。有个这么牛的儿子,张文明在老家也跟着牛气冲天了。

张文明原是湖北江陵一个落魄秀才,虽然刻苦读书,但考来考去,始终是一个秀才身份,就是考不上举人,等到儿子张居正考中进士了,他还是没考上举人。所以他的最终学历是秀才。

他很高调,几乎横行乡里,什么都干,欺压百姓,干预司法,想让谁坐牢就让谁坐牢,想捞谁就捞谁,连张居正自己都无奈地承認他老爹在老家的斑斑劣迹:“老父高年,素怀坦率,家人仆辈,颇闻有凭势凌铄乡里,混扰有司者,皆不能制。”

当地官府,也通过讨好张文明来讨好张居正,远不只是嘘寒问暖,连国有的土地都免费送给张家,更出格的,是当地政府部门为张家修建宅第,居然让大明朝的皇家特工—— 锦衣卫当建筑工人。这是犯大忌的事,但张文明感觉挺好。

著名学者朱东润在 《张居正大传》中说,给张文明行贿最多的,是两广的官员,他写道:“明代腐化的空气,已经弥漫了,腐化的势力,侵蚀一切,笼罩一切,何况一个全权在握的首辅,更易成为腐化势力的对象。北京只是居正的寓所,他的家在江陵;居正可以洁身自好,但是居正有仆役,有同族,有儿子,有弟弟,还有父亲。腐化的势力,在北京找不到对象,便会找到江陵。居正也许还能管束子弟,他能管束父亲吗?尤其张文明那一副放荡不羁的形态,更不会给一个十几年不曾见面的儿子以说话的机会。”

确实,张居正没法管束自己的父亲。古代中国,一个孝字,至高无上,律法甚至鼓励“亲亲相隐”尤其是“子为父隐”,如果儿子发现父亲有不法行为,隐瞒了,没有罪;如果举报父亲,反而要论罪。张居正不是不知道他父亲在老家胡作非为,但为了显示自己是一个孝子,他还得处处无原则地维护父亲,《张居正大传》 中写道:“文明是一个放浪不羁的人,居正当国以后,当然增加文明的威风。万历初年御史李颐前往广西,路过江陵,看见文明气焰太大了,和他顶撞一下,居正便取消李颐的御史……”

张居正生前权倾一时,死后却遭遇了抄家惨剧,他甚至险些被掘墓鞭尸。这固然因为张居正过于刚愎自用、树敌太多,但他那位放浪不羁的父亲也脱不了干系。朱东润叹道:“人毕竟是不免受环境支配的。假如居正不生在腐化的空气中,或即生在这个空气之中,而没有那样的父亲,也许他在'正己格物’的方面,会有更大的成绩。”

古往今来,“坑爹”的故事多如牛毛,张文明上演了一幕“坑儿”的故事。万历四年,监察御史刘台上奏章公然弹劾张居正七宗罪,其中一大罪状就是“起大第于江陵,费至十万,制拟宫禁,遣锦衣官校监治,乡郡之脂膏尽矣……”很狗血的是,刘台还是张居正的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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