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委专辑】郁犁｜王寿山的延寿情结
王寿山的延寿情结
作者/郁犁
光绪二十六年（1903）四月，清政府批准长寿县设治，民国十八年（1929）十月，更名延寿县。由于该县开发较晚，文化落后，每逢过年，人们就把红纸裁成条，用涂黑的饭碗在红纸上扣圆圈，或索性连圆圈也不扣，就贴张红纸条，或在门楣上拴几个红布条，以示吉祥。
原来延寿县城不在这儿，是在烧锅甸子，因为那地方平庸，没啥厚生。
1903年，李少庚任延寿县第一任巡检时，宾州厅准许他另找个地方建县城。于是有人便请了两个风水先生（其中就有王寿山）沿着蚂蜒河两岸寻找福地好建县城。那时候，这里人烟稀少，古树参天，虎豹出没，水沟纵横。但是王寿山等人是不辞辛劳，翻山越岭，遇水过河，寻找适于建城之地。在此期间，李巡检有天夜里似睡非睡的时候，忽然看见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飘然而至，“老朽听说你想找一建城之地，特意前来拜访。”李巡检听了急忙说道：“请您明示。”老者手捻胡须，吟出一首诗来：“座福朝寿一山城，横贯东西蜒水清。人杰地灵长寿县，明莹日月助繁荣。”言毕飘然而去。李巡检知有仙人指点，便有意设县于福山屯。
说也奇怪，次日王寿山二人也回来了，寿山先呈上一副对联：“福气频添增寿禄；山溪双向戏龙珠。”李巡检见联嵌“福山”二字；便面露欣然之色。寿山见状补充说明：“我们整整走了一百天，终于找到了蜒水之精，寿山之脉，据我们看，福山屯非常适于建立县城。因为福山屯南有长寿山，北有福山，在此建城福寿均占。另外，福山屯东西各有一条小溪，水都流入福山屯南的莲花泡，这正是二龙戏珠之兆。在此建城必是福寿绵长，前途无量。”李巡检听了寿山的话，又想起昨夜之梦，觉得事情挺吻合，就决定在福山建县城。于是在1911年移城至此，此后，人家一年比一年多，买卖也越做越大，延寿县城也兴旺起来了。
居无定所的王寿山，见延寿县城日益繁荣便到此定居。首任知县刘清书，知寿山落户于此，尤其知悉他善风水、会楹联后便有意结交于他。
一日，刘知县把一些街面上做大买卖的业主和当地的财主请来陪同王寿山畅饮。酒至酣处，有人提议请刘知县出句让寿山对。于是，刘知县看见窗外的长寿山便顺口吟出一联：“峰上枫，枫上蜂，风吹枫叶封蜂户，蜂归无路；”寿山心里明白，这句上联看似容易，其实很难属对。因为联中不仅“峰、枫、蜂、风、封”五字谐音，而且一语双关，但这并没有难倒他，他突然想起家中的中堂画《猛虎卧溪图》，顿时来了灵感：“浒边虎，虎边琥，狐假虎威唬琥石，琥匿有心。”刘知县听了连忙揖手赞叹：“佩服！佩服！这副绝对我请教了许多人，至今才有绝配，真对王也！”从此，“对王”的称谓不胫而走。
此后，刘知县无论有什么大事小情，就虚心请教于寿山，久而久之，他们就成了莫逆之交。在寿山的建议下，刘知县在任职期间坚持“有利于民者兴之，有害于民者去之”的主张，走访民众，倾听呼声，悉心治理地方，深受民众拥护。尢其是推行新政，实行免税令后，百姓喜笑颜开，勤于耕种，生活富足。刘知县任职三年，他不仅刷新政治，整顿治安、创办教育和开发农业，而且使民众安居乐业。当他被调离延寿时，绅民含泪送别，为了忆念他勤政爱民，绅民自愿在县城北门外路东道旁立碑一座，叫刘公去思碑，碑文由寿山敲定，碑后嵌有一联云：
聪明仁德，恐累无辜勤政事；
免税足食，担忧失策善身心。
寿山撰联，褒扬适度，可谓肺腑之言。
县城建成后不久，时任练会会长的宁士信捐献一块长40丈，宽20丈的宅基地，并由绅民集资建成了关帝庙。竣工那天，宋士信决定用对对儿的方式为关帝庙撰写门联。消息一出，人们蜂拥而来，庙内外人山人海，人头攒动，人满为患……
经过几轮的较量，最后只剩下王寿山和一个姓袁的教员，这个袁教员也是满腹经纶，美中不足的是他的背有些驼。因此寿山让他出上联，自己对下联。
“不羡夭桃红胜锦；”
“最嫌飞絮轻于棉。”
“大公约，小公倍，求生新子；”
众人闻之皆捧腹大笑，笑什么呢？表教员的背不是驼吗，可他自己却“公约”（弓腰）公倍（弓背）个不停，但寿山没笑，他知道这副上联运用了代教术语，于是他用几何术语对之：
“由此点，作切线，直达圆心。”
话音儿刚落，就赢得了满堂彩。这时，一个学生打扮的人挤向前说：“我的老师周末结婚，他正好是教数学的，因此我想借用此联赠之，行吗？”
寿山和袁教员点头同意，并再次合撰婚姻联一副：“大圆小圆同心圆，心心互印；阴电阳电异性电，性性相吸。”
袁教员见难不住寿山，便以题厕联难为他：不论汝是坚贞小姐，至此皆需脱裙解带；”“哪怕君乃英雄豪杰，进门也得忍气吞声。”寿山不悲不亢，掷地有声。“快请二位切入正题吧。”宋士信催促道。
“表赤心，满腔存汉鼎；”
“观青史，着眼在春秋。”
“大节共山河不变；”
“精忠同日月常明。”
“志在春秋功在汉”
“心同日月义同天”
“想当年匹马单刀凛凛威风超万古；”
“到今日驱魔护国洋洋浩气镇千秋。”
“生蒲州事豫州守徐州战荆州万古神州有赫；”
“兄玄德弟翼德释孟德擒庞德千秋至德无双。”
“好！”宋士信拍案而起，“从历史人物来看，关羽恐怕是最幸运的一个，他从侯而王，从王而帝，从帝而神，比孔夫子还要神灵，但他的确是位英雄，是位忠义之人，是我们学习的楷模。在此我决定采用第三副和第五副为门联，诸位认为如何？”绅民们也一致点头通过，因此这两副对联也留传至今。
寿山巧对刘知县之后，更是名声大震。于是给寿山说媒的人络绎不绝，但他只对穷秀才冯斌之女冯爱菊情有独钟，为什么？因为两人曾面对面的较量过，故难以忘怀。
这天，寿山约朋友去郊外冯家沟踏青，途经独木桥。但见花红柳绿，又听鸟语呢哝，那里溪流汩汩，这边杨柳依依····寿山耳濡目染这一切岂有不动声色之理？逐吟之：“芳草茵茵溪水碧；骄阳粲璨桃花红。”寿山在朋友们的赞叹声中，蓦然看见独木桥头有一村姑在挑水，便突发灵感：“乔木成桥桥头少女妙；”“令山为岭岭上古木枯。”村姑闻声对曰。
“对得好！不过一联中出现两个木字不好吧？再说妙女对枯木，岂不大煞风景？”
“是呀，我这妙女对你枯木岂止煞风景？”村姑说完担水回村。望着远去的倩影，寿山自言自语地说：“娶妻当娶汝。”
“此话当真？我们这就去冯秀才家提亲去。”同伴打趣道。
“这村姑是冯秀才的千金？”
“这还有假？你就等我们的好消息吧！”朋友们说完笑着拥向冯秀才家。
次日，朋友送来一比上联。寿山轻启香笺，见上面只写着七个“量”字。寿山暗自思忖：冯姑娘说我自不量力？还是让我知难而退？该联一字多音，义随音变，无非是试我才学吧？想罢，他踱步轻吟，须臾成联。
冯姑娘望着转来的对句轻启朱唇道：“量量量量量量量；难难难难难难难。好个知难而进，遇难而不犯难哪。对王的确是名不虚传哪。若将此身托付给他，也不枉此生。”冯姑娘游思至此，逐转给寿山一笺暗许终身。
迎亲那天，冯姑娘也来个“苏小妹三难新郎”。她对寿山说：“若对得出我这三比上联，我就上轿跟您成亲。”说罢，推出上联，寿山对之：
山峻出明月；
菊芳著晚秋。
银钩没线钓沧海；
赤火无烟燃碧空。
凰求凤，凤还巢，巢坚业就；
菊敬山，山慕水，水到渠成。
冯姑娘见难不住寿山，便乐滋滋的上了轿。这真是：
桥头惊艳春光媚；轿内藏娇山色新。
王寿山与冯爱菊结婚不久，就结伴去了爱菊的老家长山一趟。
来到长山，他们游览了长寿山。当他们看见三叠瀑布从浓荫蔽日的“一线天”中飞泻而下时，寿山情不自禁地咏到：
三叠瀑落画中画；一线天开山外山。
爱菊也不示弱。当她看见金代太子坟时，吟出一联：
漫舞杨花歌太子；长流蜒水颂高贤。
他们一路走来，过茂林、趟幽泉、走栈桥、登金顶，去延寿寺进香……寿山见爱菊香汗频频，便找寻一个凉亭小憩。他们坐定见其名曰“听泉亭”，故侧耳倾听，那“叮咚”之声果然入耳。寿山顿生灵感：
泉兴生雅韵；亭小有清音。
“好！”爱菊轻轻击掌赞叹。
“难得听你赞誉。如有雅兴，何不即兴联之？”寿山打趣道。
爱菊一指不远处的“白云山庄”云：
月幻双重影；风生一枕香。
寿山闻之，禁不住想起他们刚来长寿山时曾投宿于此，并对“白云山庄”的花圃即兴联句云：
君子兰，美人蕉，美人君子真般配；
念奴娇，菩萨蛮，菩萨念奴也谐和。
想到这，寿山“扑哧”一乐，爱菊嗔怪道：“联句不好吗？”
寿山连忙摆了摆手，“非也，我在想你的'念奴’与'菩萨’，咋想的呢？”
“游戏之作，不提也罢。要说有趣，还是'瓷碗’配'脸皮’。”
寿山见说，便用调侃的语调吟道：
打翻饭碗瓷还在；撕破脸皮情未绝。
爱菊被寿山的滑稽相逗乐了。他们边走边说，不一会就到了古堡寨。他们见寨墙众多，形态各异，倍感造物之神奇。尤其置身“听涛亭”，极目所见之声、形、色俱能摄人心魄。寿山有感而发：
四时吟客为何醉？一处惊涛总是诗。
爱菊亦云：
衷肠缱绻涛声远；胜日清闲树影稀。
当他们置身古堡，寿山、爱菊触景生情，并即兴联句道：
有山能赏，有水能明山水意；
无柳不摇，无梢不动柳梢青。
“好联！”
“听你赞叹真不易！”爱菊打趣道。“来，坐一会儿。
我出个机巧联让你对对——
偏信人言终致祸；”
“早知矢口以为安。”寿山不假思索、破口而出。
若不抛开终是苦；
各能收敛自成名。
“妙哉，夫人之对句巧夺天工，堪称格言联之典范。”
“过誉！如果功成名就者能潜心山水，修心养德的话，那这个世界该多美好啊！有了，请夫君续对——
有主江山常种德；”
“无边风月好修身。”寿山一气呵成，“刚才我们游'四贤祠’时我曾想出一比上联，请夫人笑对——
不尽风光成小隐；”
“无边月色溯真源。”
“不愧是秀才的女儿，想象力就是丰富。人称我为'对王’，
那你就是名副其实的'对后’了，哈哈哈……”
此起彼伏的笑声，不时在长寿山回荡，那一草一木、那一泉一亭也仿佛充满灵性，它们在寿山夫妇面前尽情展示，那柔美的风光致使他们流连忘返、宠辱皆忘了。
寿山夫妇从长山归来之后，寿山便应朋友之约只身去了长寿湖。爱菊独守空闱，百无聊赖。赏花无趣，读诗无味，茶饭不香。
此时，窗外小雨悄然而至，那雨声仿佛一首凄美的诗，听得爱菊潸然泪下：“人我真堪叹，迷津独夜舟。出游原咫尺，相隔几重楼。好雨听花发，空宵任梦留。缘情须了了，自笑作清愁。”爱菊有感而发，并于香笺之上写下了这首《听雨》诗。写罢，独自轻吟，当读到“缘情须了了，自笑作清愁”时，又泪流满面，俨如窗外的细雨一样绵长。
雨，停了，一道彩虹挂在天边。爱菊见了，就痴痴地想：如果这彩虹桥一直搭到黑龙宫该多好啊！这时，一只紫燕临巢，几只乳燕便叫个不停。爱菊耳闻目睹了这一切便又感慨一番：
微微细语绵绵梦；淡淡清风点点愁。
爱菊梳理了一下愁绪，便转身进屋，她见桌上有一本《应对集》，便打开看起来。里面是他们即兴应对的联句。每每读之，就会勾起许多甜美的回忆。每到精彩之处，她就会浅吟高诵：
一捧荷香醉；千江月影幽。
晓雾轻衫湿；夕阳重彩描。
墨染清莲摇月影；风熏斗室漫诗情。
淡月繁星空有梦；晓风疏柳亦含情。
幽谷风摇云浪漫；远帆浪助意悠然。
夕阳轻挽一程绿；野地又涂千抹黄。
……
“唉！”爱菊读着读着，便轻轻地叹息一声。“如果此时王郎在该多好啊！”
叹罢回眸，又触及“一捧荷香醉；千江月影幽”时，忽然想起他们一起游湖赏荷所唱和的一组诗：《思荷》细语轻轻送藕尝，一茎一叶自他乡。无需纸笔能达意，醒睡犹闻枕畔香。《访荷》信步湖边意境栽，小蜓来去自然开。微风款款婀娜女，环佩无声向我来。《遇荷》立岸无端两袖风，清荷送爽俏池中。浓妆淡抹不常见，疑是曦夕浸润红。《赏荷》新荷细腻羡其肤，不许揉搓窃玉珠。莲子入羹尝况味，来年休问有还无？《别荷》风情无限亦难租，淡雅清高不可逾。留取真心生善意，移荷脑海岂能枯？附爱菊之和诗：《思荷》一季情思佐酒尝，归时愈速远他乡。倏然惊醒追风梦，犹念清清一岸香。《访荷》欣然同赴那时约，尚有芙蕖待友开。琐事缠心抛也未？怯红肥绿映眸来。《遇荷》小桥悠荡一襟风，人入清泠幻梦中。恍见娉婷闺密友，半池零落半池红。《赏荷》粉面柔茎洁似初，烦忧赖此看时舒。花容出水凭何力？人陷污泥挺不如。《品荷》娇羞何似美人肤，一样秋来含露珠。花落偷尝莲子味，风中莫问苦还无。《别荷》心逢一醉悦如租，片刻小桥身后逾。风色回眸贪不足，恐偷莲叶到家枯。
读着读着，爱菊突然想起上次游莲花泡的事来。
那天，寿山夫妇携手去亮珠河畔的莲花泡游玩。当时泡中荷花盛开。于是他们触景生情，即兴联句：
荷风月下输香气；
柳影泡边起爱心。
两岸凉生枝叶雨；
一亭香透藕花风。
这时，爱菊看见有人在垂钓，于是想起鱼儿的命运，故出句云：
柳下钓竿悬霸气；
池中荷叶赏秋香。
荷窥镜面方知美；
蜓立莲蓬也想仙。
寿山对罢，笑着问爱菊：“想的是那位仙女？”
“莲花仙子呗。在很久以前，这里古树参天，莲花仙子经常偷偷跑出天庭，到这个泡子里洗澡游玩。泡子边上住着哥俩，父母早亡，哥俩相依为命。后来，老大娶了一个又刁又懒的媳妇。不到一年光景，她就把这个家败坏得不成样子。老二整天下地干活也吃不饱穿不暖，老二没办法，就坐在泡子边偷偷流泪。他看着清清的泡子水，想起这些年的苦日子和早亡的父母，就觉得没有活路，想着想着，就一头栽进泡子里……后来呢？”
“后来，老二被莲花仙子救了，他们结为夫妻。王母娘娘知道后大发雷霆，然后派天兵天将莲花仙子捉回天庭。王母娘娘见莲花仙子在天庭里拼死反抗，就把她发配到北国，压在这个泡子底下。老二也无能为力，就悔恨交加地投泡自尽了。两年之后，就丛泡子里长出一片莲花来，非常好看。泡子边长出茂盛的垂柳，传说是老二变的。每当月圆之夜，这里还会传出戏水的声音呢。从此，人们就管这个泡子叫莲花泡。”
“多凄美的故事啊！”爱菊感慨万千的说。
“但愿这个悲剧不再重演！”
“但愿……”
爱菊想到这儿，擦去怜悯的泪珠。她挥毫墨荷，并将寿山的《访荷》题于其上，权当是对丈夫的思念吧。
寿山从长寿湖归来，推开屋门不见爱菊的踪影。于是他信步来到馨泽苑，他们夫妇合撰的门联映入眼帘：
馨含朗月，对影填词生梦笔；
泽惠庶民，操琴煮酒共鸣泉。
入苑大门，里向与“邀月榭”遥相对望，其间花木千姿百态，生机勃勃。奇石罗列，瑞气环生。寿山沿石径来到“邀月榭”，便见爱菊亲手撰写的对联：
奇石献瑞，邀来明月身心爽；
异树成荫，融入清馨爱意浓。
见状，寿山突然想起爱菊常去观鱼的“临池阁”，于是，他快步向距此不远的“临池阁”走去。
“临池阁”依高而建，凌驾鱼池一角，灰砖白缝，端庄宁静。门迎旭日，牖剪绿云。凭栏俯瞰，但见池中石山蕴秀，鸣泉漱韵；荷叠青钱，清香四溢，鱼我同乐，留连往返。加之旁插笔架峰，兀立凌云。奇松点缀，景色宜人。
这时，寿山看见爱菊在金丝柳下痴痴的观鱼，于是蹑手蹑脚地走近她，用双手正要去捂她的眼睛。爱菊一侧身，寿山没捂住她的眼睛。爱菊见了抿嘴一乐，含情脉脉的说：“回来了？”
寿山点了点头，蓦然见到阁楼联，便轻声读到：
临池赏月，挥毫濡墨成新画；
共柳观鱼，属对吟诗剪绿云。
读罢，寿山颔首赞叹：“切实应景，妙哉！”
“同夫君的'鸣春轩’联比差多了。”说完一指不远处的“鸣春轩”默念道：
梦笔燃情，竹筛倩影弦歌起；
鸣春励志，羽舞流光诗酒斟。
“咱就互相吹捧吧。好在没有外人知道，否则会……”
“那也不见得。”
寿山见爱菊一脸的认真，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笑啥呢？”寿山闻声一看，原来是白秀才走过来。寿山见问，便回复道：“白兄幼承庭训，濡染书香，笃爱诗词对赋，故请兄台评价一下我们的对联。”
“我曾多次欣赏过你们的对联，或细腻婉约，或大气豪放，彼此不分伯仲，各有千秋！”
“过奖了！”爱菊言毕，端来刚刚煮好的青梅酒，“来，兄台与王郎饮酒叙旧吧。”
白秀才也不推辞，他们推杯换盏，口若悬河。真是“酒逢知己饮，诗向会人吟”啊！这时，白秀才话题一转，“阁楼里的字画还在吗？”
“在！”寿山见问，眼前顿时一亮。“走，我领你看看去。”
他们走进临池阁，白秀才见他喜欢的字画还在，就又饱了一遍眼福。这时，寿山和白秀才突然被眼前的一幅《墨荷图》吸引住了。只见其泼墨浓淡相宜，濡染得体，一茎一叶，活灵活现。加之寿山的“信步湖边意境栽，小蜓来去自然开。微风款款婀娜女，环佩无声向我来（《访荷》）”题于留白之处，可谓是画龙点睛。
寿山见状，惊异地看着爱菊，爱菊羞涩地抿嘴一乐。白秀才这才看出了端倪。“我说咋画的这么好呢，原来是带着爱意、裹着相思墨的荷啊！”
寿山见爱菊羞涩的就像一株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楚楚动人，于是情不自禁地将她揽入怀中。
白秀才知趣的悄悄地躲开了。
转眼到了中秋，一年一度的长寿湖中秋诗会如期举行，寿山与往常一样如约而去。
说心里话，爱菊是不愿让寿山远足的，何况是中秋佳节呢？可是，诗会怎能少了寿山呢？无奈只好忍痛割爱了。
是夜，月光如水，菊花正艳。此时，爱菊独步“望月榭”，望着桌上的月饼和水果，即兴占词一首：“玉光添彩，银波分浪，月上中天如昼。今宵对影最相思，千里外，爱人知否？满盘月饼，半杯醇酒，瓜子梨桃伺候。神州人月若团圆，居两地，何惜长久？（《鹊桥仙·中秋怀远》）”
其实，远在长寿湖的寿山，其心境也不是很好。好在诗会已圆满结束，明日即将踏上归程，因此内心释然很多。当寿山整理完诗稿，用手轻轻捏了捏酸痛的脖颈时，忽然看见一轮明月挂在窗前，灵感悄然而至。寿山迅速地拿起笔，在纸上一挥而就。写毕，寿山持之踱吟：
清清浩月意殷殷，撩起湖波泼远林。
若问伊人何处立？同将眷恋裹流云。
与此同时，爱菊信步于菊花之中，她突然想起寿山的《又见菊花开》：
拼将心力战霜寒，为使花枝更盎然。
春夏寂寥人冷落，盼来秋月共团圆。
赏菊思诗，爱菊忽成《咏菊四首》：
移入花盆请进屋，无需修剪亦脱俗。
几经光照竟相放，赤绿橙黄待我梳。
一样赏菊异样言，东篱郁闷诵南山。
如今吾辈兴诗酒，醒醉何须伴月眠？
叶片寻常花一般，为何争养看新鲜？
忍得寂寞群芳后，独上枝头展笑颜。
闲暇陋室共沉思，不料新词又惠予。
菊发轻梳香四溢，一缕柔情纸上移。
爱菊望月赏菊，须臾夜半。因其觉得有些寒意，不得不辞别“邀月榭”。回到屋中，又见盆菊盛开，其孤独之情就被冲淡许多。
次日旁晚，寿山回到家中。爱菊心花怒放，为寿山接风洗尘。酒到半酣之际，爱菊拿来昨日所作诗词让寿山品析。寿山在肯定作品的同时，对爱菊在词作中所表达的思恋之情表示谢意。寿山也拿出自己的诗让爱菊看，爱菊也很感动。为了调节气氛，爱菊出了一比上联：
云无影，寻蟾宫仙桂，一曲东坡水调，知人间天上；
寿山知道爱菊是以苏东坡《水调歌头》的意境撰联，于是他以李清照《渔家傲》的意境撰联对之：
梦有痕，看暮色蓬舟，三光清照渔家，敛晓雾孤舟。
篱畔黄菊，共明月清风燕饮；
心中绿意，同青山秀水朋交。
一轮天镜，普照人间赏心乐事；
满树波光，温馨苑上鸟语花香。
……
就这样，寿山夫妇你来我往，不分胜负。看看时近夜半，他们相拥入室。见窗外月光如瀑，爱菊就情不自禁地弹起月琴，唱起了“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昔是何年？……”寿山见音韵铿锵，依宫合吕，闻其声荡心悦耳，于是取箫伴奏，心醉神怡。但见夜露华浓，风透帘栊。才子佳人，月影梧桐。真乃神仙眷侣啊！
寿山参加诗会之后，总是念念不忘地谈及长寿湖，爱菊便情不自禁地打听相关的一些事情，寿山就饶有兴趣地讲起来。
长寿湖位于长寿山脚下。传说这里曾经居住过66位百岁老人，他们鹤发童颜，精神矍铄。当有人问他们长寿的秘诀时，他们笑着说：“饥食长寿果（松子）、渴饮长寿水（湖水），岂有不长寿之理？”从此这里的山叫长寿山，这里的湖叫长寿湖。
“真是个好去处啊！”爱菊由衷地赞叹。
“有机会我一定带你去。不过得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咱们以寿字为题作寿字联如何？”
“好啊！我这就有了——
乐饮春风酒；”
“欣开松鹤图。”
“乐山乐水添福寿；”
“能舞能歌悦性情。”
“毁誉歌功文莫作；”
“赏心悦目事常为。”
“这与寿字有关联吗？”
“有哇，只有心态好的人才具备长寿的基础。”
“寿若松青，青春脚步行天下；”
“心如火暖，暖意人生乐宇寰。”
“寿如明月常牵手；”
“情似艳阳总在心。”
“牵手人生能百岁；”
“激情岁月要三思。”
“寿在心中行善举；”
“人于世上倡清廉。”
“为人大度能长寿；”
“办事公平不愧心。”
“花好月圆福寿永；”
“情深意切爱心长。”
“寿；”
“福。”
“添寿；”
“纳福。”
“人添寿；”
“户纳福。”
“一人添寿；”
“万户纳福。”
“寿在心中聚；”
“福于梓里生。”
“寿字长萦乐业；”
“福星高照施仁。”
“百态人生惟寿重；”
“一生世事只钱轻。”
“哈哈，对成宝塔联了。这就叫——寿如宝塔八方镇；福似冰心一世珍。”
“长寿湖，长寿山，湖光山色人长寿；”
“爱菊赋，爱菊诗，赋美诗精我爱菊。”
“去，对对就没正形了。”
这正是：寿字联多情意在；烦人事少爱心存。
次日中午，寿山夫妇会友归来，途经庙胡同。忽然听到有人在唱歌，谙熟音律的爱菊侧耳倾听，原来是一曲《锦缠道》：“漫增忧，恁闲情，君心可休？你不要负却此春游！问春宵千金一刻，能留看蜂蜂蝶蝶相逐？见莺莺燕燕成俦，杯酒借浇愁。对此景，当开笑口。堪羡你年少风流，却十万腰缠偏富。你与我，喜烟花三月在扬州。”寿山听了击节赞道：“曲词俱佳，又出自妙口，分外可听。”
那怀抱琵琶唱歌的女子循声望去，见一瘦削男子在啧啧赞叹，刚要敛衽致谢，突然看见他身边的爱菊，于是急忙跑过去，大喊一声：“表姐，我可找到你了。”爱菊一见是表妹小翠，真是悲喜交加。
回到家中，爱菊和小翠又相拥而泣，在小翠的哭诉中，寿山夫妇得知姨妈于两年前病故，姨夫续弦。不知为什么，继母掐半拉眼珠子看不上小翠，什么脏活累活都让她干。于是，她经常跑到母亲的坟上痛哭。这事不知咋让继母知道了，从此她变本加厉，视小翠为眼中钉、肉中刺。一次趁父亲出远门，继母让她的娘家哥，把小翠买至千里之外的妓院。为了生计，小翠只卖艺不卖身，老鸨见小翠刚烈，也就没有硬逼她。好在小翠天生一副好嗓子，加之从小就擅长琴棋书画，尤其是她自己撰书的两副门联在当地几乎家喻户晓。联云：
月明影比骚人瘦；风过庭空云梦轻。
留客夜谈明月上；抛书人倦午晴初。
小翠不甘心这样沉沦下去，于是在一个风雨之夜逃出了妓院，一路上靠卖唱走到了这里。爱菊听了唏嘘不止，寿山也感慨不已，他们决定收留她。
吃过晚饭，他们一起来到“邀月榭”。寿山一指门联，打趣道：“你姐俩儿都喜欢月亮，看你表姐撰书的如何？”小翠闻声细赏并读之：
奇石献瑞，邀来明月身心爽；
异树成荫，融入清馨爱意浓。
“好！邀来明月，融入清馨，表姐真是时时刻刻都倾心于明月一样的姐夫啊！”小翠艳羡地说。
爱菊摆了摆手，“还是说你吧。表妹不幸沦落风尘，但能出淤泥而不染，也算是人间之奇女子了！”
“过奖了。众所周知的小凤仙因与护国运动名将蔡锷的传奇经历而名载史册。她天生丽质，性情孤傲，不公世道使她沦落风尘，在北京八大胡同高扬艳帜，成为南帮翘楚。结识蔡锷之后是其人生的转折点，她与蔡将军情投意合，互为知音，尤其小凤仙帮助蔡将军历尽艰险逃脱虎口，更成为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
“是啊！”寿山继言之：“值得一提的是小凤仙挽蔡锷的对联：'不幸周郎竟短命；早知李靖是英雄。’此联运典浑然天成，以红拂自拟，于极简的十四字之中，凝注了无穷无尽的感慨和悲哀，使之悼念者赞议不已。此后小凤仙行踪成迷，不知所终。”
“难得表妹有如此心胸！真似小凤仙哪！”爱菊赞罢题联云：
仗剑天南，美人思念望秋水；
陨星地北，侠妓飘零存挽联。
“唉！流水落花春去也！”小翠喟然长叹。
“非也！你也许知道柳如是吧？她是明末清初秦淮河畔如云佳丽中的一朵奇葩。她天生丽质，一适周道登，再爱宋徵舆，三适陈子龙，最终与钱谦益白头偕老，敢爱敢恨，视封建礼法如无物；豪迈不让须眉，忠心为国，明亡时力劝丈夫殉节，自己投水以殉国；胆识过人，伉俪情深，为救夫君愿以身代死。钱谦益作诗赞颂：'从行赴难有贤妻！’就连这样的风尘女子还不自暴自弃，何况白璧如瑕的表妹呢？”
“我知道柳如是，我还为她撰过对联呢。想不想知道是怎么写的？”
寿山夫妇点了点头。小翠低头思忖片刻，云：
凭心献艺，天生丽质真豪迈；
以死殉夫，君幸奇葩胜圣贤。
“好！我们能结识像表妹这样的奇女子不也是人生之大幸吗？”寿山夫妇异口同声地说。
小翠听了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此时月上中天，小翠触景生情，她即兴云：
色泽如水水如云，
爱菊继之云：
不曾私顾一家人。
寿山也不甘落后，抢言之：
柔情不减学春雨，剪剪清风叩木门。
“还是表姐大度，真是诗意盎然啊！”
“小翠说的对，看来我得甘拜下风了。”
“姐夫的'叩’字用的也很有诗味，看来是我输了。那就罚我誊写你们的诗词唱和集吧！”
寿山夫妇见小翠心态平和了，便如释重负地笑了。
话说小翠的父亲经商归来，不见女儿的踪影。几次问及，小翠的继母总是说跟人跑了。小翠的父亲不死心，便四下打听，仍然杳无音信。
一天，小翠的父亲来到一家妓院，听老鸨说半年前是有一个叫小翠的被人卖到这里，可是在一个风雨之夜逃走了。小翠的父亲听了真是既喜又忧。喜的是也许小翠还活着，忧的是小翠生死未卜，真急人哪！
寿山怕小翠的父亲担惊受怕，就让小翠陪爱菊看家。于是寿山昼夜兼程，半月后才到了小翠家。当小翠的父亲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毅然决然的休了悍妇。临行，寿山递给她一个纸袋，说：“小翠的表姐赠你一副对联，到家后请你打开看一看。”
小翠的继母仓皇地回到家，打开对联，只见上面写着：
生歹心，不计后果，行歹事，就有报应，注定哀戚天地弃；
为人母，当思教养，为人妻，应该勤俭，遵循妇道路途宽。
小翠的继母读后，羞愧难当。她见娘家人也总是不给好脸，一赌气就削发为尼了。
小翠的父亲变卖了家产，同寿山一道踏上了归途。
小翠父女俩终于又见面了。他们在抱头痛哭和叙旧之后，寿山夫妇为其摆酒压惊。席上猜谜对句，共贺团圆。
寿山：陋室青山诗意有；
爱菊：宽心素月苦愁无。
爱菊：山是有情常伴我；
寿山：水因无意不回头。
小翠：钎锥钿钏钻钢钻；
翠父：钩钓铃铛钉铆钉。
爱菊：天仙尚作齐天乐；
寿山：美女当读虞美人。
翠父：身边爱意，路上风情有；
寿山：字里乾坤，书中锦绣藏。
小翠：黑土高低，白云远近，任秋冬春夏自成气候；
爱菊：红尘冷暖，碧水浊清，经雪雨风霜难避亲情。
翠父：此生冷暖，彼世浮沉，凭酒色财气笑傲江湖。
寿山：蓝天浓淡，绿水浅深，算南北东西最是风光。
寿山：金亦銮，鸟亦鸾，鸾飞銮殿群鸟唱；
爱菊：水也池，马也驰，驰过池塘骏马嘶。
“夫唱妇随，真才子佳人也！”小翠的父亲赞不绝口。
“我们明天就要搬出去住了，因此，我为大家唱个小曲。”小翠说罢，抱起琵琶，先弹了几声，逐唱道：“无端离合人难计，说与情痴，切莫情痴；有合时，别离转眼心如刺；有离时，一朝聚合天涯至。离离合合，只有心知；寄语多情，哪有这不离的事！”寿山叫好道：“表妹所唱，真乃大彻大悟也！”
大家复又行令饮酒，言诗对对儿，直至三更方散。
次日清晨，小翠父女俩就搬到前街寿山事先购置的阁楼里。
这时，爱菊听到隔壁的孩子王若士在与人争辩。
若士小时候好“打抱不平”，不是今天教训张三，就是明天呵斥李四，母亲因此很生气。爱菊见了也很着急，因其酷爱对对儿，所以爱菊从对联入手对其暗示：
若能忠厚方为士；如以孝心更感人。
若士读了很受启发。为了不使母亲生气，他的“野性”渐渐收敛，逐渐成长为一个乖孩子。
今天又是因为什么呢？爱菊闻讯赶来。原来是若士的小伙伴毕能诚，因与富家子弟打斗吃了亏，于是来找若士帮忙，若士不肯。毕能诚急了，随口吟出一比谐音嵌名联：“若是英雄不示弱；”若士听了，微微一笑，对之：“能成大事休逞能。” 毕能诚听了赧然而去。爱菊听了却惊讶不已，心想：孺子可教也！于是，她出了一比上联：
联除恩怨成朋友；
事有因由辨是非。
若士对毕，用手一拍脑门儿。“对了，我得去了解一下情况。”若士说完就跑出了家门……
事后，爱菊得知：毕能诚与富家子的这出打斗原来是因为一副戏对儿引起的。
那日，富家子在园角处挖出一条蚯蚓，就对毕能诚（属蛇）诡秘地说：“虫它蛇也。”这时，迎面来了一条狗，毕能诚拍着富家子（属猪）的肩反问：“犬者猪乎？”于是两个人就因此厮打起来，但毕能诚身单力薄不是富家子的对手，故求若士替他出气，可是没有如愿以偿。
若士找来毕能诚和富家子，他一手牵着一个，诙谐地说：“猪和蛇怎能打斗呢？这样吧，我送你们一副对联，让我们言归于好，如何？”毕能诚点了点头，说：“听你的！”这时，若士口占一联：“猪愚城府大；蛇狡镜心明！” “那横批就是：若士襟怀吧！”毕能诚言罢，三人击掌，和好如初。
听了若士的讲述，爱菊觉得若士真的长大懂事了，因此心里甭提有多高兴了。
自从小翠搬到前街后，由于她的父亲经常出外经商，因此她深感寂寞。好在离表姐家很近，闲暇走走唠唠嗑，读书写字弄诗文，就这样，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转眼到了隆冬。
这天，小翠应表姐之约，又来到馨泽苑。馨泽苑里温暖如春，菊花正艳。小翠在金丝菊旁的墙壁上看见一比上联：
“花打闲窗春渐远；”
“友来陋室爱弥深。”小翠见了，下联便脱口而出。
“对的好。”小翠见一文质彬彬的书生挑帘而进。
“你是？”
“我是程愈，家父程志远……”
“听家父说过，您父亲是一位儒商……”
“唠的蛮开心嘛！”爱菊打趣道。
小翠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程愈早就想结识表妹，这不，他出了那个上联，不料让表妹一下子对出来了。”寿山走过来说。“他还写了一首回文诗，想请你和一首。”说完，把诗笺递给小翠。
小翠展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秋菊咏露玉容愁绝水流。”于是，她轻轻读道：“秋菊咏露玉容愁，露玉容愁绝水流。流水绝愁容玉露，愁容玉露咏菊秋。”看毕，小翠凝神思忖，片刻成诗：“秋中美景靓芳洲碧水流。”
程愈接过，看后赞不绝口：“好诗！”
爱菊凑过去，她拿过诗笺，读之：“秋中美景靓芳洲，景靓芳洲碧水流。流水碧洲芳靓景，洲芳靓景美中秋。是不错！”爱菊也啧啧称赞。
正说话间，家人摆好酒菜。于是，寿山等四人分宾主坐定。席间，爱菊见表妹和程愈有些拘束，就讲了一个故事：
北宋大诗人苏轼，号东坡，与和尚佛印大师是至交好友。
一日，佛印大师邀苏东坡泛舟河上，二人饮酒谈诗，浏览沿河秀丽风光，不觉微有醉意。佛印对苏东坡说：“别看你是当今文学巨匠，我可有点不服你，咱二人比试一下，猜个哑谜联如何？”
苏东坡微微颔首表示同意。目光扫过河岸，见有一条狗正在岸边啃一只死兽的骨头，便向岸边一指说：“这是我的上联。”
佛印顺着苏东坡的手势一看，面露不悦之色，便将手中东坡所赠诗扇扔下河去，见状，东坡一愣，随即看到扇面上有自己的题诗，顿时恍然大悟，二人对视大笑。你道为何？原来苏东坡的上联是：“狗啃河上（和尚）骨；”而佛印的下联是：“水淹东坡诗（尸）。”
大家听了都忍俊不禁的笑起来。于是，寿山也即兴讲了一个：
大家都知道罗嗦秀才寄家书的故事，要家里给寄来一双鞋子，却洋洋洒洒写了一千多字。写一个“万”字，还加上附注：“往日写草字头的万字太费时间，今日写方字缺一点的万字，是避免罗嗦，节省时间。”这是罗嗦文。今天介绍一种诗体，叫罗嗦诗。本来一个词能说明问题，却要故意重复意思相同的词，以造成罗嗦，从而取得一种幽默风趣的效果。
有一首罗嗦诗《咏老儒》：
秀才学伯是生员，好睡贪鼾只爱眠。
浅陋荒疏无学术，龙钟衰朽驻高年。
写无本事的老秀才好睡，如只有每句后三个字：“是生员，只爱眠。无学术，驻高年。”到是简洁了，但又不成为诗。因此大家都认可这种故意罗嗦的诗。
宋朝有个和尚，写了一首《宿山房即事》，每句里的三个词都是同一个意思，只顶一个词用。
一个孤僧独自归，关门闭户掩柴扉。
半夜三更子时分，杜鹃谢豹子规啼。
几个秀才在一起喝酒，喝到深夜，有个秀才念了这首诗，大家说好，我们现在就“半夜三更独自归”吧。秀才陈细怪晕晕坎坎回到家门，老婆故意问：“你是哪个？嘛个时辰，才来叫门。”醉凶凶的陈细怪听成“做得诗成，才能进门。”便即兴吟诗一首：
半夜三更子时归，关门闭户掩柴扉。
老婆娘子堂客问，何人那个你是谁？
大家听了再次捧腹大笑。就这样，大家说说笑笑，不知不觉的天就黑了。程愈意味深长的瞥了一眼寿山，然后起身告辞。
送走了程愈，爱菊轻轻地问小翠：“你看程愈如何？”
“很儒雅，也挺有才。”小翠毫无遮掩地说。
“既然这样，我跟姨夫说，你们两家门当户对，程愈和小翠也郎才女貌，绝对般配。”
“我看行，就这样说定了。听说姨夫刚到家，我这就去说。”寿山说着就要去。
“真是和尚不急太监急。你征求小翠的意见了吗？”爱菊说完，拉过小翠的手，亲切的说：“姨娘已过逝两年多了，除了姨夫，我们就是你最近的亲人了。为了你的终身大事，我跟你姐夫先后物色了好几个，最后选中了程愈，尤其他爱慕你的才学，你对他的印象也不错。我看就依你姐夫的提议吧！”
小翠脸一红，然后点点头……
春节前夕，小翠终于嫁给了程愈。婚后，为了表示谢意，小翠赠寿山夫妇一联，云：爱生春意能长寿；山立锦屏品秀菊。
爱菊见了也回复一副嵌名联：归程有属心休小；抱翠无偿爱愈深！
从此，她们诗联唱和，不亦乐乎？
正月十五那天傍晚，寿山夫妇邀来小翠一家和王若士、毕能诚、白秀才等来到“邀月榭”。
此时，榭外冰灯亮丽，灯上谜语分明。要说明的是，那时的冰灯是用水桶注满水后冻成不是实心儿的冰坨，然后凿开顶端，倒掉冰坨里的余水，接着在里面点上蜡烛，就成了冰灯。而寿山家的冰灯与众不同，因为寿山夫妇都擅长绘画雕刻，因此他们把冰灯都精雕细做过了。值得一提的是，寿山把几个“桶灯”摞在一起，在大门口左右罗列，在其上刻字涂朱，就制成了特殊的冰灯楹联。上书：百种风情熏翰墨；一庭春色看桃花。
寿山见白秀才和若士在此指指点点，就笑着问：“有何见教？”
“哪有桃花啊？”若士心直口快地说。
“我家不有两朵桃花吗？”寿山笑着说。
白秀才也会意地笑了。若士眨了眨大眼睛，然后说：“先生是指菊姑和翠姑吗？”
“明知故问。真是小笨蛋！”毕能诚跑到若士面前做了个鬼脸。
“去！”若士轻轻一推毕能诚，不好意思地躲在一边。
“来，两个小淘气包，每人即景做个联儿。”爱菊和蔼可亲地说。
为了缓和尴尬的气氛，若士脱口而出：
春风明月夜；冰雪素心兰。
“看我的。”毕能诚眨了眨小眼睛，毫不示弱地说：
归燕向檐宿；飞花隔岸来。
爱菊听了笑着说：“孺子可教也！我也来助助兴。”云：
气聚为晶迎雅士；水凝成镜照佳人。
“好！”程愈佩服的五体投地。“我也来一个。”云：
流觞向客福山下；来燕听琴百姓家。
“有韵味！”寿山夸完，也口占一联：
眉来眼去冰灯蕊；心旷神怡即兴联。
“有趣！”小翠说罢，想了想云：
彩榭莹冰诗意有；宽心素月苦愁无。
“应该这样！”爱菊说罢，又云：
好雪知时堆月下；轻风有意猜灯谜。
“拟人入联，有情趣。”翠父誉毕，云：
冰蜡不明因月照；榭门无锁有云封。
“运用白描，不见掉很雕痕，好哇！”寿山说完，转眼看见小翠夫妇，于是占联曰：
梦里关山接晓月；榭中仙侣缔良缘。
“这算是贺联了？不错！刚才那俩个小家伙把谜语都猜对了，给奖。”寿山笑着说。
“应该的！”爱菊发完奖后，针对此情此景，又兴趣盎然道出一联：
风来游说揭谜底；梦至临灯赏对联。
“真是急才，真是好联，真不愧为对后也！”就在众人的赞誉声中，集会结束了。真是：爱在今宵无寡意；联吟冰雪有真情。
1932年3月，日寇飞机开始轰炸延寿县城，为避劫难，寿山举家迁往城东南六十公里处的天台山，他的挚友刘廷圆住持把他们安排在后山的厢房里居住。这里山明水秀，鸟语花香，简直是世外桃源。虽说寿山夫妇结婚数年膝下无子，但他们依然相敬如宾。上山后，他们为了排遣寂寞，经常在花前月下吟诗联句，小日子过得也挺惬意。
是年中秋，寿山夫妇俩联兴大发。其妻云：“月览众山小；”寿山随口道：“天寒独菊芳。”妻又云：“枫红隐绿霸寒冬。”寿山闻之即问：“再添思劲松三字恰是一首回文诗，你能读出吗？”“这有何难！”妻说罢吟道：“枫红隐绿霸寒冬，绿霸寒冬思劲松。松劲思冬寒霸绿，冬寒霸绿隐红枫。”吟毕，她又云：“现在咱们以月为题作一副隐字联如何？”说完，推出上联：“天上一轮满；”寿山初觉易对，但越想越觉得难对。这时，来访的刘住持悄悄走近，将一石子轻轻踢入水中。寿山观之顿悟，云：“波中数抹圆。”妻子听了，连忙投入寿山的怀抱，娇嗔地说：“郎君不愧是对王，为妻着实佩服！”刘住持窥此情形，悄然而去。
次年1月，日寇飞机开始轰炸天台山，寿山虽然侥幸逃脱，但爱妻却长眠于地下，真是：“一抔黄土阴阳界；几载红颜天地悲。”不曾想一对恩爱夫妻，须臾之间竟成永别，永永远远的被眼前这座孤坟隔在两边，今生今世永难想见，只能在梦里缠绵。他从来不相信天堂和地狱，但他却祝愿爱妻一路走好，早登极乐！
爱妻谢世月余，寿山依然以泪洗面，倚坟独饮。饮罢肃立碑前，默吟碑上他撰刻的回文诗：“弃予归去竟含悲，去竟含悲心亦灰。心亦灰时无好景，时无好景弃予归。”
这时，珠河中心县委负责人谭振久闻讯赶来对寿山说：“这首诗写的很好，不过调子过于低沉。谭某不才，试改几字如何？”说罢，信口云：“抗倭归去岂含悲？去岂含悲心不灰。心不灰时生好景，时生好景抗倭归。”寿山听了，眼前顿时一片光明。随后他参加了天台山伏击战，击毙日寇数十名，终于得以报仇雪恨。这正是：对句曾凝一段爱；击倭竟树半生名。
寿山因无子嗣就收了一个义子，名叫王慕维。慕维因好游山玩水，故迟迟不愿成亲。寿山无奈，只好替其拟了一副征婚联：“七尺男儿，
万般无求，唯求知书知理知疼知热知德知趣女；十分容貌，一心想娶，只娶有胆有识有爱有情有俭有贤妻。”消息不胫而走，不日就传遍整个县城。城中有个大户人家，姓金，名百万。这金百万膝下只有一女名金凤。金凤能诗会画，故有点儿气傲心高，因此，时至今日尚待字闺中。当金凤得知以联征婚之事后，就曾多次女扮男装去特意结识慕维，有一次他们还结伴同游莲花泡呢。那天。当金凤看到亭亭玉立的荷花在风中款款摇摆之时，情不自禁地吟出一联：“坐看荷花谁共语，邀来月色与同心。”慕维听了赞不绝口：“金兄之联韵味十足，令小弟佩服不已。弟也有一上联，想请金兄玉成。“登山便欲凌云去；”金凤不假恩索地对道：“临水应知伴月来。”
时临夜幕低垂，星光闪烁。慕维见星沉溪底，即兴成联：“溪水沉星棋子落；”“松枝挂月明珠悬。”金凤抢着对道。“面对此景此情，我们集诗成联好吗？”“好啊！我就以李白的'举头望明月’为上联请金兄试对。我以赵之谦的'倚树听流泉’为下联，如何？”“善哉，善哉！”慕维赞罢用大手一拍金凤的肩头，不小心碰落了她的帽子，一头秀发如瀑而泻，惊得慕维目瞪口呆。金凤见状反倒落落大方，并把实情合盘端出，这使慕维有点受宠若惊。他说：“明月有情常似日；”“丹心无处不如诗。”金凤莞尔一笑，转身踏上归途，慕维愣了一下，也紧随其后，不一会儿，他们就消失在溶溶月色、淡淡风中了……
结婚那天，慕维，金凤交拜天地，鼓乐喧天。此时，寿山为了不拂众意，也口占一联：替子征婚情致爱；游龙引凤绿扶红。
众人会意，其乐融融。
寿山一抬头，见是刘清书。他们寒喧一番之后，清书切入正题，“你们说刘士武、李秋岳的事了吗？”“听说了。延方特支部书记刘士武由于叛徒出卖不幸被捕后，敌人将他装在麻袋里，然后高高抬起往地上摔，麻袋都被摔碎了，可是士武同志硬是咬紧牙关挺过来了。接着灌辣椒水，用蘸水的皮鞭抽……可他仍然视死如归，组织上的事只字未提，真伟大夫也！赴刑场那天，他宁死不屈，最后还唾了日本鬼子一脸血水……惨不忍睹啊！”
“妇女部长李秋岳死的也很壮烈。”清书沉重地说。“秋岳同志也牺牲了？”是的，就在今年（1936）的9月3日，秋岳同志于通河县城西门外遇难。““想当初，我曾多次给秋岳同志带过路。她虽然是鲜族人，但每次见到她总是穿着一身汉族衣服，臂间挎着一个筐，像乡下走亲戚的妇女一样，她每到一地，总是想方设法地深入群众之中，对他们宣讲抗日救国的道理。一天，她给我讲述了一个瘦得像皮包骨似的小战士血战顽匪最终牺牲的事，于是我当场口占了一副挽联：'皮包骨，骨肉分，分手在即凝血泪；弹穿心，心律失，失足刹那悼英雄。’为这儿，秋岳同志还流了不少眼泪呢。”“为了悼念二位英烈，我们合撰一副挽联吧。寿山点头表示赞同，随后吟出上联：“巾帼不让须眉，立地擎天成《史记》；”“英烈何分先后，披肝沥胆著《春秋》。”
“以后我们就把这副挽联挂在这个亭柱上，这个亭子就叫'沐风亭’吧。”“好！就先让我们沐浴在烈士的高风亮节之中吧！'不死精神足士气’；”“'永存风范励群黎’，我们要继承先烈的遗志，去完成他们未竟的事业！清书说完，揖手告别，踏上了革命的征途……
寿山回去后，一想起刘士武、李秋岳被害之事依然义愤填膺。尤其想起自己有时沉迷在儿女情长之中就感到异常的愧疚。他怎能忘记，在天台山上，他曾聆听过刘士武做战前动员报告。士武同志也偶尔同他探讨过诗联，并留下“革命何惜身首异；抗倭不惧朔风寒”的遗联；他怎能忘记，在山高林密的猎户家中，秋岳同志为了革命的事业曾与猎户们歃血为盟……是夜，寿山一会儿梦见与刘士武促膝谈心，一会梦见同李秋岳劈荆斩棘……醒来，依旧泪眼婆娑、夜不能寐，于是又作了两副挽联：永存业绩激情鼓；不灭精神指路灯。有志青春餐雨露；投身革命敢牺牲。
当寿山再次斟酌这两副挽联时发现它竟然是一首七言诗，恰巧此时天又亮了，于是他的心情稍微好了些。
解放前夕，寿山负责赈济难民。一日，雪花漫舞，寒气逼人。寿山照例煮了两大锅馇子粥，还没听见开饭的哨声，他便蹲在灶门口打了个盹儿，朦胧中被“嘘嘘”的声音惊醒。他睁眼一看，见灶台前有两个人影，他们正用瓢舀着馇子粥喝，大概是粥太热，喝得又快，连呛带烫咳嗽不已。透过水气，寿山见是一个衣衫褴褛的中年妇女和一个瘦高的大男孩，便连忙舀了一盆馇子粥递给母子俩。
从此以后，那位妇女经常光顾粥棚，一来二去，寿山便结识了这个穷儒的遗孀刘翠花。后来经人撮合，他们终于在建国前夕喜结良缘。寿山自撰婚联云：八面风光双喜事；一盆粥饭半生缘。
次年，翠花之子鲍国参军并加入抗美援朝的行列。临行，寿山书联以赠：抗美援朝留美誉；保家卫国立新功！
鲍国走后，寿山夫妇朝思梦想，辗转难眠，逐成诗一首：“人间最苦是别离，风雨兼程战火急。捷报频传儿信杳，老妻神恍怕莺啼。”
一日，前方派人把鲍国的遗物和军功章送到寿山家中，并讲述了鲍国牺牲的经过。那天，鲍国带领一个班攻占了一个山头，杀了许多敌人。天快亮时，敌军组织反扑，但一次次都被击退。这时，一个班就剩三四个，子弹、手榴弹也用光了。忽然，又有七、八个敌人攻上来。敌人若从这里切入，对两侧阵地都有威胁。鲍国见此情形便毅然决然站起身来，大喊一声：“同志们，冲啊！”说罢，抡起铁镐就冲了上去，只见他左右开弓，砸得敌人脑浆迸裂……当战友们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牺牲了，他浑身是血，铁镐柄还紧紧地抓在手中……
刘翠花闻讯失声痛哭，寿山也老泪纵横。他们在整理遗物时，寿山发现鲍国的上衣口袋里还有一封写给他的信，信只写了一半儿，还有一比上联，云：“战士壕中谈战事；”寿山联系近日发生的事，就在信纸中续写道：“成人路上见成仁。”写罢付之一炬。此时，他热泪盈眶，百感交集，逐成绝句：“白发人思黑发人，一腔热血铸忠魂。老夫从此肩双任，余热发掘不愧心。”书毕，余意未尽，又成挽联一副：
血溅残阳，怒向顽敌挥铁镐；
魂归故里，欣朝慈母捧勋章。
为了支持抗美援朝，寿山将祖传的十七幅字画捐给了政府，其中有一幅南宋哲学家、教育家朱熹的书法联：“鸢飞月窟地；鱼跃海中天。”据说还是孤品呢。
转年翠花病逝，寿山复上天台山。山中残垣断壁，触之伤怀。好在前妻墓碑尚在，周围有些许山菊花盛开。不知为什么，寿山烛泪纵横、哽咽无语。半晌才自言自语道：“菊花尚在情依旧；笑面难留爱使然。”言毕气绝，驾鹤西归矣。真是：
联挽鲍国，壮志难酬悲日月；
菊生墓地，幽情不减撼山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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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摘词选投稿须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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