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新作]刘湘如丨赠书的尴尬
老象微言
作者:老象山人
当今出书者比读书者多,作者比读者多,已是不争事实。据说官当再大钱赚再多都为暂时,惟文章可以传世,古话是:不以文字,无以久远。于是各色人等,大凡有点文墨在胸,包括已当官的,已赚钱的,都想附庸风雅,出书留名。殊不知世之各行,半多前世因缘,就像有人生来是数学天才,文学亦如是。不是那块料,靠刻若钻营,即便弄成硬盘也尚欠几分。曹植七步成诗,骆宾王六岁吟鹅,这是学不来的。所以仅为功利浮名出书,自己掏钱事小,糟蹋文字和金钱事大。多若瓜子壳落在路边,一阵风就吹走了。盖当今天下所出之书,纷若浮云,包括老朽在内,百分之九十以上,都不过一眼云烟,瞬间随逝,做着出书梦想让梦传下去,只落得浪花淘尽英雄,一堆文字垃圾给别人打扫耳!
不立文字,无以久远
赠书的尴尬
原载2021-08-17《松江报》
刘湘如
偶遇文友X君,我向他索要新著,他婉笑:“自己的书很少主动送人,怕人家不喜欢……”我知他的作品颇有品位,谁不喜欢?细想想,忽就感慨了,古人是“赠人以金不若赠人以文”,现今观念变了,有的人愿意要书,附庸风雅而已;有的人不过要作者签个名字;也有的是派送的,估计很少人去看……
我的书橱上贴一条自警打油诗:“文章草草皆辛苦,宁作半文把酒沽。附庸未必真风雅,何须差强赠人书。”我不愿随便赠书给人,非因吝啬,而是因为一些尴尬的记忆。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我的创作势头正旺,几乎每年都有新著出版。有意思的是,常常要拿出相当一部分来送人。书店里进的一点书都让自己买光了。从个人心理上,好像是一种张扬名声的方式。或有三朋四友,街坊邻舍,同事同学,顶头上司,不管人家喜不喜欢,只要表示祝贺,大都会热情赠书,还要恭恭敬敬写上“雅正”“惠正”“教正”等字样,至于人家是否真的读你的书?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那天我在走廊上收拾旧报纸,忽见卷缩缩压在最底下的一本书,竟是我送给某人“雅正”的书。灰蒙蒙孤零零的扉页上还签着我的名字,看着有说不出的尴尬!文化人出书不易,那么轻松地被离弃,真是伤心!
写书人往往无权无势,赠书也算是一种感情联络方式吧?可惜不得其所。有次我拿着刚出版的书请上级领导“指正”,他埋头文件从喉咙中发出声音说“哼知道了”,我搞不清他是知道我送书去还是知道我出了新书?这不明不白的话让我尴尬了许久。两个月后,我去一个部门办事,见一新分来大学生伏在桌上津津有味地读书。咦?我的?哪来的?他说从办公室废纸堆里拣的。我知道就是我送给领导的那本书,心里顿时就打翻了五味瓶。人和人本就不同,只是我们自己有时太书生气了。
此后我不再随便给别人赠书。自养的孩子自己怜,自己认为好,在别人那里也许一文不名。有次签名售书,书店老板告诉我一个秘籍:“除非必要,一般甭给人送书,真喜欢你书的人会去买的,送错对象不如不送。”他的话让我想起,有次我处理废书,被夫人抢回几本,告诉我那是她花钱买的。哈,买的和送的就是不同!
明代有个思想家吕坤写过一本《呻吟语》“呻吟,病声也,呻吟语,病时疾痛语也”,他想用呻吟声唤醒世人良知。他说:“上智不悔,详于事先也,下愚不毁,迷于事后也。唯君子多悔,虽然,悔人事不悔天命,悔我不悔人……”意思是说,智慧高的人不后悔,是因事先有了周密准备,糊涂的人不后悔,是因事后仍处于糊涂状态,惟君子经常后悔……后悔没有尽到人事……说得真是妙极啊。
我不敢妄称自己是君子,但像赠书这类后悔事总是经常发生。文贵知己,写给自己看知己看也是一种境界。我曾经读过一篇文章,说日本有位儿童文学作家写了一辈子作品,到头来默默无闻,年老的时候独步在公园的小道上漫步,十分凄凉,就在他感慨世道不公的一瞬间,见路边有个上学的孩子,正把书包放在一边,入迷地读着一本书,老人走上去一看,深深叹了口气,热泪盈眶了,因为这正是他多年前写的一部儿童文学著作。
老人的眼泪是因为他遇到了一个幼小的知音。
知音难遇也可遇。君子顾本,有时候,安分自己比什么都重要.
[赠书的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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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老象山人
编辑/王孝付
作者近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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