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常‖文/田家源

无常

买东西的时候，收银台的大妈正在打电话，隔着四周的嘈杂声，隐隐约约的，但我还是听见“查出”“鼻咽癌”几个字眼。抬头，一张侧脸，看不到她的瞳孔，只有一双微微凸起的眼睛。

在抬头的那一瞬，我本以为会像脑海中那些老套的故事情节一样，看见几滴欲落未落的泪珠和红肿的眼眶，但却只留下一个简单的侧影，静静地在那输着商品的价钱。也许她早已有了心理准备，早已在担惊受怕中度过了些许日子，此时的“查出”，是煎熬的开始，也是痛苦的起源，但至少，面对的不再是未知了。迎接的，是接下来的费用，是痛苦，蜡黄的脸色，与虚弱的眼神。

此时的无常，便成为了日常。

纵然是成为了最痛，最艰难，最折磨人，最万箭穿心的日常。

我想起了一个人，我的一个同学。小学的时候就普普通通的一个人吧，也没什么存在感，初中去了别的学校，听朋友说变得很酷，扎个朝天辫，牛仔裤和夹克是日常搭配，耳钉大得有点恐怖，还打算高中去加拿大。我也一直以为她就是这么的自信和霸气，她的生活肯定也是如此的潇洒自若，至少不会是一大片阴郁的天空。直到有一次看到她的朋友圈，很长的一段文字，大致讲的就是缅怀过去的一年，顺便展望展望未来。“爸妈离婚了”“小舅去世了”“爷爷得了脑溢血，走了”等等的字眼让我一开始甚至有些怀疑她是不是在编故事，只是顺着时间线一点一点往下翻，看到那些医用的瓶瓶罐罐的照片，那些洒满了泪水的相片记录下了“最后一刻”，那些生命倒数的心酸，那些花儿凋零的瞬间，才算真正的信服，悲伤也才来得及开始慢慢地蔓延。

记忆里的反差实在是有些大，以至于那则说说在我脑海里留下的印象相当之深。

按常理来说，她这么酷的女生，绝不可能让人联想到她所经历的痛苦与难熬的岁月。这份岁月的降临，这过去的一年，对她来说，是残酷的无常，对我们来说，因为她的经历而错愕，不也是属于一种惊愕的无常吗？

我想起了得到亲属噩耗时的无助，留下的惶恐的泪水。是的，无常，可以是生活给你的重重一击，可以是晴天霹雳的猝不及防，也可以是熄灭生命之火的一剂冰冷，让你头破血流，连声求饶，鼻青脸肿，直至痛得找不着北，不如自行了断。也可以是一次小小的失利，一个小小的坏消息，一个不尽人意的天气预报，几滴恼人的雨滴，又或者是隔壁楼聒噪的装修声让你久久无法入睡。一切都是无常，不管它是阴间掌管生死命运的煞星，还是只是个调皮的寻欢小鬼，无常，其实就在生活中。无常，其实就是生活。

无常，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其实就是日常吧。

纵然它有时来了又来，有时重拳出击，有时徘徊不去，有时又轻轻地带走生命，在心头上踩出万丈波澜，在伤口上划出鲜血心火，才肯罢休。

这么想想的确有些道理。没错，经历的每一分，每一秒，都不是尽如人意的。“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的至理能被口口相传如此之久，必然是有着它的可信性。如果说是“计划”是人们向往的一帆风顺的平稳日常，那么“变化”就是波澜四起的无常吧。“生活就像心电图，一帆风顺就死了”，当初只是把它当作一个哲理些的玩笑来看待，如今才发现，水至清则无鱼，静止的常态，不可能孕育出新的心跳，只有在浑浊的泥泞中，在跌宕起伏的波澜中，才能碰撞出一丝火热的闪光吧，也许使人欣喜跳跃，也许刺痛人们的双眼，也许拂来淡淡的笑容，也许踏平小小的净土。

心绪仿佛也已经历了“无常”，心跳随着欢笑与泪水上下舞动，只能在幸福的模糊，痛苦的冷眼中继续行走。顺着鼠标一点一点往下翻，看着那个酷酷的女生的说说，发现她对今后的展望写得远比追忆的过去要多，在她日常的，有的简洁，有的琐碎的文字中，我读出一束光，那束光穿透黑暗，穿过尘埃，照亮了一片未知的痛楚，照亮了被无常充斥的生活，最终，成为了最平凡，却又最璀璨的日常。

在那篇文章的末尾，她附上了几张她在阳光下的照片，几张戴着墨镜，涂着红唇，或微笑，或大笑的照片，丝毫没有抑制，丝毫没有害怕。

如这无常的生活一般。

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