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夕雨《外婆的红绣鞋》
外婆的红绣鞋
我的老家在山西的一个小山村里,那里风景秀丽,到处布满着青松翠柏,池塘里的鱼儿极具生命力,每当我拿着馒头渣给它们喂食的时候,带头的几条红鲤总会先探出头,生怕没有自己的吃食。那时,经济还不发达,交通也不便捷,父母为了生计,去大城市打拼。只有我和外婆在这里相依为命。那一年,我六岁。在我的记忆里,外婆的头发泛着花白的颜色,脸上爬满了岁月的印记,双手像枯树枝一般,又干又黑,外婆最喜欢穿棉布碎花的衣服,她说这样可以让她看起来更加年轻。父亲母亲每个月都会给我和外婆寄来生活费,足够我们的吃穿用度,可是外婆还是会做一些刺绣品卖给村子里的人。村子里的人都说外婆绣的龙是龙,凤是凤,画上眼睛就可以飞天哩!
看着外婆数着手中一块两块的零钱,满脸露着幸福的笑容,我站在她的旁边,总是不解地问到:“外婆,爸妈寄来的生活费足够我们生活,您为什么还要做这些刺绣品呢?”
外婆摸着我的头,手上的老茧时不时扎的我生疼,“妮子啊,你以为我做这些刺绣品是为了钱吗?我要是不做,这手艺可就没人做喽。”
我似懂非懂地点着头,在我看来,现在买刺绣品的人越来越少,做的越多,只会徒增劳动量。
外婆从开始的手帕手绢慢慢做到鞋垫,鞋里子,绣花鞋,她时不时还会做给我一些,惹得我很是无奈。
还记得那是我快八岁的时候,爸妈从大城市里回来,刚过完年,他们和外婆说要带我去大城市上学。外婆很是不舍地说:“妮子还小,上的什么学啊。”
妈一听这话,抢过话头说:“娘,你在这山沟沟里哪里知道外面的世界,人家大城市的孩子,三岁进幼儿园,六岁就上小学了,咱妮子要是一辈子待在这里,哪有出路啊?”
“就是,娘,现在的孩子不上学没有出路的。”
听到爸也这么说,外婆无奈地叹了口气,颤颤巍巍地站起身,走进里屋,拿出一双红绣鞋递到我的手里,苍老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妮子啊,这双红绣鞋你拿着。”
“外婆,您已经给我做过很多双绣花鞋了。这双,就不要了吧。”我看了看,觉得这红色太过耀眼,哪里适合上学的人穿呢?
“拿着吧,这双红绣鞋本来是我绣给你,想让你出嫁穿的,你现在要去大城市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了。”外婆拿着红绣鞋的双手有些颤抖,当时我觉得太过于夸张,虽然去了大城市,可我还是会回来的啊。但后来,事实证明,回来一次,需要好久。
我还想说些什么,爸接过红绣鞋塞在包里,对着我说:“外婆给你你就拿着吧。娘,那我们就走了。”说完,爸妈拉着我就想走。
“等等,我送送你们。”外婆望着我们,从板凳上拿起她平时穿着的碎花棉衣,裹在身上,和我们一起出了门。
那天,风很大,雪也很大,我和爸妈走在前面,外婆一个人慢悠悠地走在后面。平时从家到村口只需要百步的路程,可那天,我却走了好久。
“娘,回去吧。风大,当心感冒。我们这就走了,一有时间就回来看您。”妈拉着我,上了车。
外婆透过车窗,还在不停地问:“几时回来?”
“外婆,我很快就回来见您,照顾好自己。”
“哎,照顾好自己,照顾好自己……”外婆喃喃自语着。
外婆的声音很快就被汽车发动机的声音所覆盖,汽车在白茫茫的雪地上飞驰,我终于要去看看大城市的样子,听听大城市的声音。
一转眼,便开了春,路旁的柳枝冒出新芽。我和别的孩子一样,踏入了学校的大门,新的桌椅,新的书本,新的同学,新的环境,这一切都是我在那个小山村里看不到的。每天,我按时上学,按时放学,回家有妈做的面填饱自己的肚子,妈说既然上了学就要努力读书,将来才有好的出路,不用再回那样的小山村。我点了点头,“那我们什么时候回去看外婆呢?”
“我和你爸都在工地上班,你也要上学,等闲下来我们就回去看外婆。”
可是,这一闲,也不知道闲了多久。
这天,我正上着课,班主任招手示意我出来,她身边站着爸妈,“妮子,我们给你请了假,咱们得回老家一趟。”
我不明就里,跟着爸妈连忙赶到汽车站,看着爸一脸的严肃,还有妈止不住的哭泣,我小心地问:“爸,妈,出什么事了?”
妈只管一个劲的哭,爸将我轻轻揽在怀里,“妮子啊,你外婆……过世了。”
听了这话,我的脑袋嗡的一下,仿若晴天霹雳,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怎么会这样,走的时候,外婆身体还算健康,怎么会?我看了看自己长大的手掌,原来,距离我走的那天,已经六年了。
我的心像离弦的箭一样,只想快点回去那个曾经居住的小山村。进了山,天上开始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下了一天一夜,我的心也痛了一天一夜。
终于,第二天早晨我们到了家里,三叔伯说:“两年前,老人就被查出来得了肝癌,我说要叫你们回来,她说怕耽误你们工作,孩子学习,只是自己吃了药。谁知,今年……”
我跑进里屋,看见外婆安详地躺在床上,就和平时睡着了一样,她还是穿着那件碎花棉衣,手边放着的是一双看上去刚刚做好的红绣鞋。
我扑了过去,想起在学校学的那句话:“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我捧着那双红绣鞋,只感觉撕心裂肺的疼痛。
现在,时间过去了十年了,我成功的成为了一家公司的高管。但时常,我还是会回去那个小山村看看,手里拿着那双红绣鞋,喃喃到:“外婆,我来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