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土：迟发的乡村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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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二十八日下午，回到位于晋南农村的老家。全国多地高温不退，这个有近四百户人家的村子也不例外。但对于从申城大烤炉中逃出来的我来说，这已经算是十分凉爽的了。
家中老房子由砖瓦、土坯、木料等混合修建而成，比起新建的青砖钢筋混凝土现浇顶房子，更为隔热，且东面几棵大树，将院子牢牢遮住，而满院子的瓜果蔬菜，更让人心生凉意。当晚，闭门开窗休息，不开风扇既能安然入睡，且到半夜，盖着毛巾被还觉有些凉意。次日晨起，精神大好，拍院子里的牵牛花、南瓜花、石榴树照片分享到朋友圈中，并附上几句以表达此时此刻之心情：
老家院子，绿意盎然；夜晚休息，寂静无声；凌晨时分，凉意十足；布谷声声，催我起床；邻里过访，畅谈无忌；五柳先生，是吾所愿。
马上有来自太原、吕梁、银川、上海及纽约的同事与朋友们的响应，令我感到十分意外。
次日晨再发微信：
黎明即起，随妈妈下菜园摘菜，红的西红柿，黄的玉米，绿的黄瓜，白的豆角，紫的茄子，不打农药不施化肥，均为绿色食品。自给自足，不亦乐乎。
并附挂在架子上的南瓜、豆角，长在地里的玉米，悬在藤上的西红柿，及采摘到篮子里的各式蔬菜照片，响应者依然热烈，并有“最崇尚这样的生活”“好羡慕”“好幸福”“这才是生活的本意”等留言。
随着最初的新鲜劲过去，我了解到了村子里的一些人与事，而这些远不如上述那么绿色与惬意。我曾犹豫着要不要将这些也发布到微信上去，但最后还是作罢了。盖许多朋友正在申城战着酷暑，我没有必要再在他们的心中添堵。今日得闲，整理于此，以飨读者。
高中同学松儿，高考落榜，次年复读，成绩优异，可惜高考前夕在家玩雷管，将右手指炸断，一眼几乎失明，没有学校录取，只好在村里务农，曾当过民办教师，因待遇微薄，无法养家而辞职。今年年初，其妻因患心脏病无钱做手术而去世，留下他和两个正在读大学的孩子。我去看他，其房子是附近最为破败的。
高中同学涛儿，高考落榜，没有复读，先在村里务农，后投奔在省城工作的父亲，夫妻俩在菜市场租了个摊位，每天凌晨，他去进菜，再交由妻子去卖。住在老父亲所买经济适用房中。随着路边摊贩的兴起，他们的生意越来越不好做了。路过省城，晚上我去他家坐坐，只见新买的房子里空空荡荡。育有一子，正在读大专。
京儿他娘七十九岁，因两个儿子先后去世，无以养老，只好去农场上班，每天干八个小时的活，挣三十元，却因农场经营不善，长期拿不到工资。另有两名妇女，分别是七十一岁、六十六岁，也在农场干活。当年我读中学时，曾利用寒暑假在生产队上工以补贴家用，和她们一起干过活。假如在上海，她们早已退休十一年到二十四年，领着退休金，大跳广场舞了。城镇老人靠养老金过活，农村老人靠子女养老，同样辛劳一辈子，晚年光景却如此不同。所幸她们都还健康，否则真不堪设想。
村里有俩小伙，分别花了一万元与三万元，从云南买的媳妇。周围村庄不乏此事。好的媳妇来后安心过日子，与当地媳妇一般持家育子；差的则卷款逃走，再无音信。
妈妈说，村里最风光的两场葬礼，分别是在县里当局 长的盖儿母亲去世及在县里当副局 长本人的葬礼。前者只花圈就从家门口穿过小巷摆到大街上，差不多有二百来米。我的早已退休的初中老师感叹，光买这些花圈的钱，就足以将松儿媳妇的心脏病治好了。一村民拿百元大钞去上礼，发现从县城来的一个人居然上了五千元礼，搞得他这一百元拿不出手了。整条巷里的人家都不做饭，全去他家吃席。祖祖辈辈，老农民哪见过这等架势的葬礼啊。县局长不过一正科级干 部，假如他当了处 长、厅 长甚至更大的官，其母亲的葬礼又该是何等的气派啊。
……
的确，村民所吃自己栽种的瓜果蔬菜没有被污染，但本该同样淳朴的村风却被污染了。村里人不会去思考为何会这样，因为想了也白想。留给他们的，就只有羡慕并朝着这个方向努力一途了。
二O一五年八月六日上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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