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土:拍马与骑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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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开中国历史,谄事上司者不绝于书,像尝粪便以辨上司病情者等等,说出来你可能都不敢相信。于是(清)潘永因编《宋稗类钞》,便特意设了《谄媚》卷,将此类事归集到一起,方便大家阅读。其第十九条记载了赵师择谄事韩侂胄的事。
韩侂胄有四妾十宠婢。“有献北珠冠四枚者,侂胄喜,以遗四夫人。十婢者皆愠曰:‘等人耳,我辈不堪戴耶?’侂胄患之。时赵师择以列卿守临安,闻之,亟出十万缗,市北珠冠十枚。瞰侂胄入朝献之,十婢者大喜,分持以去。侂胄归,十婢咸来谢。翌日,都市行灯,十婢皆顶珠冠而出,观者如堵。归语侂胄曰:‘我辈得赵太卿,光价十倍。王何吝酬一官耶?’侂胄许之。遂进师择工部侍郎。侂胄又尝与客饮南园,师择与焉。过山庄竹篱茅舍,曰:‘此真田舍景,但欠鸡鸣犬吠耳。’少焉,有犬嗥丛薄间。视之乃师择也。侂胄大悦,益亲幸之。”
临安守相当于今天的北京市长,赵师择不满意,进献十枚北珠冠,得以提拔为工部侍郎,相当于今日之副部长。至于后来的学狗叫又得到什么提拔,本条没有记载,有心人可查查正史。
对于谄媚上司的人,大家多是背后或事后说说怪话,比如对于赵师择,当 韩侂胄败后,有赠之谑词云:“侍郎自号东墙,曾学犬吠村庄。今日不须摇尾,且寻土洞深藏。”而敢于当面指斥谄媚者的却很少,但也不是没有。《后汉书·卷二十七》载,吴良“初为郡吏,岁旦与掾史入贺,门下掾王望举觞上寿,谄称太守功德。(吴)良于下坐勃然进曰:‘(王)望佞邪之人,欺谄无状,顾勿受其觞。”太守敛容而止”。
对于这段历史,《东观记》记载得更为详细:
王望言曰:“齐郡败乱,遭离盗贼,不闻鸡鸣犬吠之音。明府视事五年,土地开辟,盗贼灭息,五谷丰熟,家给人足。今日岁首,请上雅寿。”掾史皆称万岁。
(吴)良时跪曰:“门下掾佞谄,明府勿受其觞。盗贼未尽,人庶空乏。今良曹掾,尚无绔。”(王)望曰:“议曹惰窳,自无绔,宁足为不家给人足邪?”太守曰:“此生言是。”赐(吴)良鳆鱼百枚也。
王望明明在说假话,但同事们“皆称万岁”。只有吴良敢于站出来予以痛斥,这需要何等的勇气啊。好在这位太守还算脑子清醒,不但不怪罪吴良,而且赏赐了他。
类似的例子不需费心从历史中寻找,只要留心身边,随时可以见到。至于谄媚者的动机,一位德高望重的老校长曾对拍他马屁的人说:“拍马是为了骑马。”可谓一语破的。
何以我们的历史中溜须拍马之风盛行?赵师择、王望者众多而吴良者稀少?这应该与我们的官场生态有关。官员要想被提拔与重用,必须得到上司的赏识才行,而要得到赏识,才能固然很重要,但无才能或才能平平者,靠谄媚讨得上司之欢心,也不失为升迁之终南捷径。这一点,英国哲学家休谟在《论艺术和科学的兴起与进步》中说得十分明白,“在共和国里,想往上爬的人必须眼睛向下才能得到人民的选票,而在君主国里,他们的注意力必须朝上,用讨好奉承来求得恩惠和大人物的宠爱。在前一条道路上想得到成功,一个人就必须靠自己的勤勉、能力和知识,使自己成为有用之材;在后一条道路上想得到荣华富贵,他就必须凭自己的机敏、谦顺和礼仪,使自己成为讨人喜欢的人”。
明白此道理,你就会清楚,要根除此现象,光靠个把吴良是远远不够的,还须根除产生这种现象的土壤——官员应该由民众选举产生,而不应该由上级领导指定。
二O一O年七月四日上午
(刊《文汇报》笔会版2010.12.13)
(此文收入《布袋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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