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洁 | 口红（下）
三
加了微信，高扬突然觉得似乎走进了苏默然活色生香的生活。
她到过的地方；她喜欢的美食；她养的花；她高超的拍摄技术，还有，她偶尔晒出的自拍。她是个热爱生活的人，她将自己的生活过得有滋有味。
他最喜欢的，还是她的文字。虽然她从不暴露自己的私生活，比如家庭，比如工作。但是，她却用精美而冷静的文字含蓄地表达着自己的喜怒哀乐。是的，含蓄的表达。高扬也是喜欢文字的人，他一直有写日记的习惯，四十年来，他从未间断，所以光是日记本，他也有厚厚薄薄的几十本。从她的文字里，他读出她热情扬溢的生活背后内心的孤独、苦闷、徬徨。那些语言往往透着寒气，直逼高扬的内心，他感觉那简直就是对他的内心的表述。身居行政单位的一个小小职位，做着个没有重要担当的闲差，因为正直不屑于给上级送上敲门金砖，即便把自己职责范围内的事一直做得十分出色年年获奖，依然是在这个职位上趴着，一呆就是十八年。
在家里，他更没有可以交流的人。妻子因为身体不好，学历又低，就赋闲在家，专职照顾一家四口人的生活起居。如果不是因为他高扬是有头脑的人，几年前和同学合伙投资做了房地产生意，他们一家的生活就成问题。他和妻子基本上没有什么交流，除了因孩子教育问题经常争吵，他们连共同话题都没有。这样的生活，他已经习惯了，他所有的想法只有向日记倾诉。然而苏默然，这个二面之交的刚刚相识的陌生女人，却像一个走进他心里的知己，在他们还不认识的时候，已经和他有了心灵的共鸣。
那天晚上，他如饥似渴地把她的微信从头看到尾，不放过一个文字，也没落下一张照片。
是的，不得不提一下她的那些照片。她无疑是个美人。精致，热情，含蓄又不失可爱，而且气质逼人的美人。她会穿，更会妆扮修饰。她有深深浅浅的各色口红，每一款配上不同的衣服，都是适合她的颜色。真正的美是不需要挑剔的，高扬想。
他在那些文字下评论，在照片下留言，写下一段又一段感性的文字。他觉得，他已经有些无法自拔的爱上她了。
凌晨六点左右，他被微信的提示声吵醒。是苏默然！她向他问早安，并问他会不会去那家早餐店吃早餐。
高扬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来，多年没有的感觉立即让他热血沸腾。那或许是爱情到来的声音。
一路上，高扬都在用语音和苏默然聊天。他告诉她昨夜看完了她的朋友圈；告诉她自己每天的早餐都是小米粥加煎蛋；告诉她自己早上兴奋得刷牙都忘记挤牙膏……
高扬到达早餐店时，苏默然已经坐在那里了，而且已经替他买好早餐。他这才知道，他自第一次之后再没见到她，原来是因为她每次都来得很早，他来的时候她已经走了。
她依然是那么美，就像一株纯洁的莲花静静等待在那里。看到高扬，她嫣然一笑道：“你昨晚熬夜了吧？要把二年的微信从头翻到尾，还要留言评价，可需要好长时间呢！”
高扬似乎被她窥见了心里的某个小秘密 ，他不觉脸上一热，只好笑着答道：“是啊，谁让你的微信内容那么丰富多彩呢？我觉得像在读一本书，关于人生的书，所以不知不觉到凌晨四点多！”说罢他尴尬的笑了二声。
“所以，今天请你吃早餐，给你补偿一下，也表示对昨天早上救急的感谢！”苏默然莞尔又调皮的笑着说。
“哦？你不觉得请早餐表达感谢太便宜了吗？”高扬指指面前的皮蛋瘦肉粥和几只煎蛋，接着说：“而且，还没按我要求点菜，我要的小米粥和一只煎蛋。”说罢二个人都笑起床。
“小米粥不是太便宜吗？一只煎蛋不是怕你吃不饱嘛！你看，我请的样样都超标！”苏默然笑得像绽开的莲，粉色的口红像莲上那抺最亮的红。
高扬看着她，眼睛里是亮亮的喜悦。
“过一天，会好好请你吃大餐的呢，高主任！”苏默然说，“你的那些评论，我只看了前几条——对不起，早上时间太匆忙，我到办公室一定会认真拜读每一条！”
她的眼睛里也是亮亮的激动，脸颊泛起红晕，接着说道：“我真的有点迫不及待要当面感谢你，真的！我感觉，你的每条评论，都说到了我的心里去了，你——”她顿了一下：“你就像是一个懂我的朋友！”
有那么几秒钟，高扬几乎想冲动地拂一下她耳边地长发。他知道，她向他的表述完全是一种自然坦诚的欣慰和感谢，但是，他内心的某些欲望却越来越强烈。他说不清楚为什么，也许是对她的一见钟情，也许是看她的微信，早已读懂她的内心。
从那天之后，他们很自然的开始了微信的联系。从每早的问候到睡前的晚安；从日常起居、生活、工活到当天的心情，甚至孩子和双方的配偶，他们的话题无所不至。他们渐渐成为彼此的精神世界中不可或缺的人，虽然只是偶尔早餐时相约一起，但却似乎已经深入到彼此的生活。高扬也了解到，苏默然的家庭并不幸福，她的丈夫拥有一家广告公司，生意只是勉强过得去，因为他的心思大多都用在陪同酒肉朋友吃喝玩乐上了。他不懂她，更不懂她的文字，就像高扬的妻子不懂他一样。
高扬想，他们，真的像是被上天遗忘的一对，也是被缘分拉到一起的一对。
他的生活里是真的不能没有苏默然了。
四
高扬承认，单位派他出差，的确是借口，他只是想陪苏默然一起出差。那是在他们相识了三个多月以后的事了。
他在下车的时候勇敢地承认这件事时，苏默然似乎并没有太吃惊。她只是静静的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是满满的忧虑。
“那好吧，这两天你好好在这座城市玩玩，去找好吃的，然后我请你！”她故作轻松地笑着说。
两天里，苏默然白天去开会，高扬就找她说的“好玩的地方”。晚上，他们就到高扬白天看好的店里去吃小吃，然后一起散步。
第一天晚上，相安无事。各自回房后他们用微信聊了很久才睡。
第二天，高扬不想再到处奔跑了，就一个人在街上随意晃悠。经过一家化妆品店的时候，他看见玻璃门上贴着一张大大的海报，上面是国内某知名明星，她咧着一张血盆大口，正夸张地媚笑着。
“还没有默然漂亮！”他想。但他还是停住了脚步，他发现那张海报是关于口红的广告，他想起苏默然的各色口红，她显然是个喜欢口红的人。他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
夜晚，依然是饭后的散步。
这个城市的夜景，是斑斓的， 美丽的，繁华的。
然而所有的风景都比不过此时高扬眼中的苏默然。透过川流的人群，高扬的目光一直在捕捉着她的举手投足、眉颦眼笑。她就像自己的文字，沉静、忧郁，却又毫不退缩，依然对生活充满热情、对未来充满向往。她是那样柔弱、坚韧，像她的文字那样牵动着他的心，她的手中握着让他快乐或忧伤的弦。在遇上她之前的四十年里，他从来都没有想到，会有一个这样的女人，倏地一下就闯入他的生命，让他不能自己。他想，这个晚上，一定得发生点什么，因为，明天就要回家了。
回宾馆时，已经将近十一点。高扬经过苏默然房门口的时候，停住了脚步问她：“不请我进去坐一会儿吗？”还没等她回答，他又赶紧补充一句：“白天买了个小礼物，送给你的，我觉得适合你！”
苏默然右手拉着门把手，犹犹豫豫地推开房门，做了个“'请”的姿势，故作轻松地说：“欢迎做客！”
高扬随她走进去，随手关上房门。苏默然放下背包，转身去拿电壶烧水的时候，高扬一把拉住她，把她抱在怀里。
苏默然轻轻挣扎了一下，就乖乖地任他紧紧地拥抱了。很长时间，他们都没有说话。他们几乎听得到彼此心跳的声音、呼吸的声音。这是个温暖的秋夜，他们都被彼此的体温，暖出一身汗水。
“好了，烧点水喝吧，我渴啦！”良久，苏默然打破了沉默，轻轻推了推高扬说。
高扬放开她，把她按住坐到床头，从休闲西装的内兜里掏出一个包装精美的长方形小盒子递给苏默然说：“猜猜，是什么？”然后，他自己拿着电壶接了水来烧。
“一只口红？”苏默然上下翻动着小盒子，脱口说道。
“小鬼，你真神了！你怎么能看出来？有包装纸啊！”高扬惊诧地看着她。
“我聪明绝顶呗！”苏默然调皮地歪着头说。
“你不打开看看吗？”高扬见她把口红放到一边，忍不住说道。
“嗯，回头吧，回头再细细欣赏。谢谢啦！”苏默然好看地笑着说。
“你刚才……没有被吓到吗？”高扬深情地看着她问。
“吓到了，但是，我知道你不会做坏事，我相信你！”苏默然平静的说。
“那如果，我今晚想做坏事呢？”高扬热切地看着苏默然，试探地看着她，问。
“你知道，那是开始，也会是结束。”苏默然迎着高扬的目光，无比冷静地说：“所有美好的东西，珍惜，不一定就要满满的拥有。世界上的一切都是平衡的，打破了就会失衡，得到一样就会用一样去换取。我们走出这一步很容易，但是一旦走出就不能回头。随之而来的问题会有很多很多，我们的家庭、孩子，我们的未来，所有这一切都会打破以往的平静，重新洗牌。我们都没有做好这样的准备，或者说，我们都不能付出这样的代价，你觉得呢？你能在现在这样的年纪对自己说，我可以不顾一切、义无反顾吗？”
高扬看着她，这个美丽的理智的有些可怕的女人，她的冷静，有些不符合她的年龄。
“但是，我～”高扬正想说，“我爱你，我愿意为你义无反顾”，他的嘴却被苏默然用手紧紧捂住。她霸道地说道：“不准说，不许说！我们都不要说！就这样，像以往一样，聊聊天，相互关心，足够了！你知道吗，这两天，能有你这样陪着我，我已经很满足了！”
高扬痛苦的看着她，握住她捂在嘴上的手将她一把拉到身边来，他们的脸几乎挨在一起，四目相对，是复杂的眼神。
“你不让我说，那我就做！”高扬的吻疯狂地雨点似的在苏默然脸上游走，然后狠狠含住她的唇，吮干了她粉色的口红，几乎要把她吸到肚子里。苏默然不反抗，也不回应。她像一个美丽而柔软的木偶，任高扬释放内心的愁怨。
那晚，高扬没有走，但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他们和衣而卧，紧紧握住对方的手，像在微信上聊着心事一样的聊着天，很晚才睡去。
第二天早上，高扬醒来的时候，苏默然已经不知去向，连同她的行李。
床头，放着高扬买的那支口红。
（完）
作者简介
郭洁，原名郭琼瑛，河南省固始县一线语文教师，固始作家协会会员。曾以“幽幽兰香”为网名作长篇小说《幸福筹码》投于“天涯社区”，后因有意刊印撤回并改编； 在各网络媒体或当地刊物发表散文、小说、诗歌各种体裁的作品数十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