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路花语|倪瓒诗浅识(周向东)
作 者 简 介
【倪瓒诗浅识】
文|周向东
世人皆知倪瓒以画闻名,其实在当时他最著名的还是诗歌,他的墓志铭就纯以诗人记之,无一字涉及绘画。他自己就常说:“仆之所谓画者,不过逸笔,草草不求形似,聊以自娱尔”。可见绘画在于他只是个“业余工作”。
明清以降,他的诗歌才渐为书画取代,他的价值才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变化。那么,倪瓒的诗歌到底是怎样的呢?
位列元诗四大家的虞集就曾评价倪瓒“不屑苦吟”,信笔成诗,但意境清幽,气象旷达。时人称他“神思散朗,意格自高,不可限以绳墨。”组织玉山雅集的顾阿瑛也评价其诗道:“诗趣淡雅,似韦苏州”。这是和我们印象中的倪瓒是一致的。稍后的吴中名士吴宽评价更高,他说道:“倪高士诗能脱去元人之秾丽,而得陶柳恬澹之情。百年之下,试歌一二篇,犹堪振动林木也”。大体说是倪瓒诗歌不出陶、柳、韦三家之门,除此之外似乎不足议论。但这些其实只是倪瓒诗的表面现象,通读整部《清閟阁全集》就会发现他还有其他面目,或者说形成其既有面目是有其他原因的。
他的诗《春江独钓图》
春洲菰蒋绿,江水似空虚。
望山以高咏,意钓不在鱼。
末句用了姜太公只钓王侯不钓鱼的典故,看似平淡,其实可以看作其虽然身处江湖,却胸怀大志的早年抒情之作。
他的七绝《吴中》(一作《苏台怀古》)
望中烟草古长洲,不见当时麋鹿游。
满目越来溪上水,流将春梦过杭州。
用伍子胥暗示国家败亡的麋鹿游姑苏台的典故,来反衬当时越来溪水载着春梦一样的现实流过杭州。越来溪,是越国为了攻打吴国,一夜之间开凿出来的运军水道,越军由此攻入苏州城。可见整首诗,都充满了一种家国兴亡之慨。
他的《题郑所南兰》
秋风兰蕙化为茅,南国凄凉气已消。
只有所南心不改,泪泉和墨写《离骚》。
则充斥了一片亡国之悲和不屈心理,这和当时元末统治者对汉民族的压迫是分不开的。
这些和前人所论的不同气质,在另一些诗中我们可找到更为确切的原因。他的《为曹佥事画溪山春晓图因题》中的:“也著狂夫一浣衣”。
《北里》中的:“舍北舍南来往少,自无人觅野夫家”。
是他模仿杜甫诗的明显凭证。因为学杜痕迹太重,这些作品不为评家注意,但恰恰是他“草蛇灰线,伏脉千里”必要过程。
他在《拙逸斋诗稿序》中写道:“诗必有谓而不徒作,吟咏得乎心情之正,斯为善矣。。。。杜少陵之因事兴怀,忠义激烈,是皆得三百五篇之遗意者也。”显然他把杜甫也作为他的师法或追踪的艺术榜样之一。
我们大体上说他体近陶、柳、韦三家,似乎更体现在他的五言诗体上。
比如:《己酉八月廿三日雨至廿六日乃开霁赋五言呈德常》
酒向邻家贳,杯从野老持。
便应从此去,海上候安期。
比如:《题画赠王仲和》
何时重相过,烂醉得佳眠。
比如:《为曹佥事画溪山春晓图因题》
身远云霄作幽梦,手栽花竹映山扉,
比如:《辛亥十二月十三日访伯琬高士因写虞山林壑并题五言以纪来游》
陈蕃悬榻处,徐孺过门时。
甘冽言游井,荒凉虞仲祠。
看云聊弄翰,把酒更题诗。
此日交欢意,依依去后思。
(注:徐孺:徐稚,字孺子。《后汉书?徐稚传》载:陈蕃为太守时,在郡概不待客,唯徐稚来特设一榻,去则悬之。 言游井:孔子弟子言偃,字子游,故居在常熟城内言子巷,内有墨井,称言公井、言公墨井,今犹存。 虞仲祠:亦称清权祠,在仲雍墓之西。)
他在《谢仲野诗序》中说道:“《诗》亡而为《骚》,至汉而为五言,吟咏得性情之正者,其惟渊明乎!”斯为得之。
总之,倪瓒诗在其陶、柳、韦的面目下,隐含着磅礴的激情和深深的忧患。这正是诗经风雅之后,骚体之延续,也是古代每个知识分子的必要觉悟和天然责任。不读到这些,只沉浸在他的荒疏、平淡之中,就不会充分理解倪瓒的艺术成就。在他貌似荒疏、平淡的境界中,实质是充斥着他的无奈、辛酸、逃避和反抗,只有这才能理解陶渊明为什么会写出“精卫衔微木,将以填沧海”;柳宗元为什么能写出:“去鲁心犹在,从周力未能”;韦应物为什么能写出:“身多疾病思田里,邑有流亡愧俸钱”。而这些诗,也反过来衬托着他们后来追求平淡的真实性。这些都是我们理解倪瓒诗的必要前提,也是写作本文的意义。
2021/4/11
编辑/章雪芳 审核/小楼听雨 校对/冯 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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