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自荣:硬碰硬

我赞成,硬碰硬,一张白纸最好,听任有经验有眼光老师们的考察、鉴别,行就行,不行就拉倒。
你就像一张白纸。一句话,就这么简单。对所有梦想成为一个演员而要去报考戏剧学院的年轻人,我都要这样说。朋友,负责招考的有经验的表演老师,应当不怕你表现出来的状态是天真或幼稚,通过考核你的构思并做小品,老师们会看得出你是否具有做演员的条件、潜在素质。不会表演、不懂表演,完全正常,这就是你要上学的理由。一张白纸便最好画画,最好调教、灌输和改造。
现在社会上的培训班“风起云涌”,很多的办学目的不敢恭维。许多没有资质不合格的男士、女士也纷纷钻到教师队伍中来,很可能把好好的人才给扭曲了,养成许多坏毛病、坏习惯,将来扭也扭不过来,最令戏剧学院的老师们头疼。因此,我赞成,硬碰硬,一张白纸最好,听任有经验有眼光老师们的考察、鉴别,行就行,不行就拉倒。听说有的人还千方百计靠什么背景,走什么后门,那更是要不得。
我以自己作例子,坦陈我从艺路上的真实经验和真实感受。
高三毕业去考上戏表演系,我最初想法是,硬碰硬,想证明一下,我是否拥有当演员的素质。我瞒着家里人去报名。家里人都基本上不看好我,如我的祖父,偶然获知,很温和却又很郑重地让我慎重考虑,切忌冲动,他说:“据我对你的了解和观察,吃演员这碗饭,好像不太合适。”然而他们没有说动我。
我当时真是一张白纸,普通话是大致上从收音机里学的,不会跳舞就做广播操。最重要的一关是老师出题目,让我即兴构思并当场做小品。记得(永远记得)初试时,抽到小品题目是《收到一封阵亡通知信》。我对抗美援朝的英雄故事最是敬仰,所以接到这个题目,脑子里马上把它和抗美援朝联系起来了。我想象,我亲爱的哥哥参军赴朝作战两个月后便壮烈牺牲在朝鲜的冰天雪地上,我是他从小带大、小他几岁的亲弟弟,当然悲痛欲绝,流泪哭泣是不可避免的了。我于是一边喊着:哥哥,哥哥,一边向教室的一面墙上猛扑过去嚎啕大哭。我真的动了感情了,痛哭流涕……(就差没有再发挥一下:我也去参军,替哥哥报仇!)或许初试就因这小品的通过而成功。进入复试之后,因为心里有了点准备和体验,对老师出的题目构思更巧妙一点,表演时只是自己要求自己像生活中可能发生的那样来思考来动感情做,最终被录取了,成为上戏表演系66届三十名学生之一。
我和我的大学同班同学,都崇尚艺术要纯粹,将来毕业了,要全心全意好好塑造角色为人民服务。我们都对艺术殿堂,怀着敬畏和虔诚,从心里鄙视走歪门邪道,搞那些不得见人的小勾当。艺术是神圣的,为达到渺小的名利目的的人不会有什么大的出息。
此刻,我倒要为我的小外孙点个赞。这小鬼不过刚跨入小学三年级行列,却已然是个硬碰硬的主。他考市少年宫少儿合唱团,我们本想给主考老师打个招呼,小家伙却断然回绝。他听从自己内心的召唤,独自一人上了十楼的考场。这回疫情中,参与“明日之星”比赛,最后决赛的考场在广播大厦、我们上译厂的隔壁。他也不要我到现场去亮个相,他说:“这对其他参赛者来说是不公平的。”这年头,五花八门的,我们的小外孙有如此的表现,出乎我们的意料,也让我们这些大人们欣慰。做人永远最重要。他是以自己的言行在教育和提醒我们了,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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