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登荣散文】飘雪的日子
今年的第二场雪,落在了大寒,一年二十四节令中的最后一节令,进入一年中最冷的时期。
傍晚下班,回家的路上也感觉到风比往日阴冷强劲的多。第二天清晨,推开窗户一看,窗外,漫天飞舞的雪花,在凛冽的寒风中,掩盖了尘世的喧嚣,树上、街道上、房子上……到处都被厚厚的积雪覆盖着,镇安这座小山城,已是银装素裹,分外妖娆。
周末,先生去单位加班,孩子去了学校。
我一个人呆在安静温暖的家里,思绪突然迭起:在我小的时候,有一年的冬天,大雪纷飞,我放学回家,父亲正好从山西挖煤回来了。家里生了炉火,父亲带回来很多吃的用的东西,让我们这个人口多而贫困的家一下子洋溢着暖暖的幸福。
不过,让我更惊喜的是父亲给我买了一个笔记本,尽管那只是一个32开的绿色胶皮的本本,却让我爱不释手,常常抱在怀里,就连睡觉时也要放在枕头边。屋外寒冬凛然,我的内心却温暖如春。这件事,只是我人生中很多冬天里微不足道的小事,可是每临冬天,总是能在脑海里泛起往昔的岁月,总是有很多回忆,让人在飘雪的日子里难以忘却那些其实无关冬和雪的情怀。
在如今人的眼里,下雪的冬天是那么美:要么顶风冒雪,堆一个个滑稽可笑的雪人,围着拍照;要么蹲在雪地,做个俏皮或庄重的样子;要么雪花飞舞,人也跟着要飞的样子;有的还拿起笔写下冬雪的诗,或者挥毫泼墨,来一张雪景的图画。
在这粉妆玉砌、银装素裹的冬季里,真可谓是浪漫陶醉,诗情画意啊!然而,在我小的时候,我其实是最不喜欢冬天的,因为,冬天是我们家最难熬的日子,家里的兄弟姐妹多,物资匮乏,缺衣少食,生活常常陷入贫困不堪的境地。
在我小时候的记忆里,似乎就没有吃过一顿饱饭,饥饿常常侵袭着我们贫苦的一家人。然而在冬天里,寒冷更是不折不扣地戕害着我们一家人,记得我们姐妹在童年的寒冬里根本没有秋衣秋裤之说,通常是两条単薄的裤子套在一起,脚上的鞋子常常都是千疮百孔的,连一双袜子也没有,一到冬天,脚都会裂开很多口子,而且冻疮时有发生,尽管每天晚上母亲都要烧一锅茄子、辣子禾水来泡脚,可脚上的冻伤从来都没好过。那种彻骨的寒冷,那种锥心的疼痛一直困扰着我的整个冬季。
还是在我小时候的那年冬天,我记得我们家的房子,有一面墙是用石头砌成的,很是颓废破败。印象最深的是石头墙裂开了大缝,每天夜里,寒风吹来,抖动着那挡风的玉米杆和塑料纸,发出的声音,犹如狼嚎。
更为恐怖的是天还没亮,那一面石头墙倒了。第二天的夜里,就得睡在棚屋里。棚屋是父亲放棺木的地方,父亲是个木匠,父亲常常熬夜在煤油灯下打造棺材卖。每当我看到棚屋房放着一口大棺材,黑漆漆,阴森森,心里都是极度地恐惧,尤其在晚上睡觉时,一想到那黑漆漆的大棺木,我常常都会在半夜里被噩梦惊醒,那样的日子总会给我的童年蒙上一层抹不去的阴影。好在那时侯父母年轻而且勤劳能干,我们在下一个雪花飘飘的冬天,就住进了温暖的瓦房子。
童年的冬天很冷很冷,童年的日子很苦很苦,尽管父母不分昼夜地辛劳,而家里人口多,劳动力少,日子总是过得捉襟见肘。即便如此,勤劳善良的父母带着我们一大家人快乐地生活,看到我们六个子女健康地成长,父母的脸上也总能有幸福的笑容。
就在大雪纷飞的昨天,我下班回家做饭晚了点,急急忙忙地往回跑,钥匙落在了办公室,因为离学校近,我便去学校拿女儿的钥匙开门,校园里的树木结满了冰凌,风划过树梢,呼呼作响,县中的大门还是当年我上学时的样子。
那年高考失败,又到补习班,寒冷的冬天,饥寒困扰,前途无计,茫然无措。如今,在县中的校园里,一抬头就能看到我现在的家,我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当年那种饥寒交困、衣衫单薄的寒冷带给我学习生活的尴尬和无奈。如今娃娃的生活,简直是我们当年不敢奢望的。
嫁给老公的最初几年,住在他自己盖的一间房子里,灶房、卧室、客厅三合而一,不管白天还是黑夜,都是满屋的油烟味。后来,把灶房改在了楼顶,生小孩的月子里,肚子总是饿的快,从二楼到楼顶,吹着冷风,雪夜觅食,年轻不懂身体的珍贵,总以为没事,如今,一到冬天,额头刀削般渗痛。
以后的很多个冬天,很多个飘雪的日子,总是有不幸的消息传来。
2007年冬天雪飘的时候,母亲突然离世,伴随着寒雪凛然,母亲的血压升高,突发脑溢血倒在了白茫茫的雪地里。母亲养育了我们姐弟六人,在母亲发病的时候,却没有一个子女在跟前。当时,是叔伯大嫂扶起摔倒在地的母亲,并擦洗了母亲脸上身上的泥。
当我们姐妹慌乱地赶回家时,也只能为母亲穿上去天堂的衣裳。这些年来,每到飘雪的日子,我就想起我的母亲。在我的记忆里,很多老人都是害怕过冬的,每到冬天,寒病交集,挨不过冬的萧杀,默然离世。
又一年的冬天,二姨娘家的二表哥,在山西吕梁的矿山上,惨遭不幸,对我们曾经是非常照顾的表哥,一个有两个小孩子的父亲,年轻的生命,就此留在了皑皑白雪覆盖的他乡荒山上,成了一缕孤魂。
2017年岁末飘雪的日子,我的同窗好友郭琴在奔赴宏丰村扶贫的路上,因雨雪天路滑,乘坐的车辆侧翻坠入河道受重伤,不幸遇难,年仅44岁。她走了,上有80岁的老父亲,下有未成年的儿子。她担任宏丰村第一书记以来,始终以村为家,视群众为亲人,工作兢兢业业、任劳任怨,然而就是这样一位优秀的第一书记,却在雪飘的时候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那日,在镇安县殡仪馆,县委组织部追认郭琴为优秀共产党员,各界人士和村民赶来送行,我和很多同学跟在送葬的队伍里,绣屏山泥雪蜿蜒的小路上,白色的雪掩盖不住悲伤,刺眼的雪光,犹如扎在我们心上的尖刀。老树枯枝在雪地里狰狞兀立,大树上的寒鸦哇哇怪叫,凄凉的很,让冬天的寒晦更加浓郁地笼罩在我的心头。对于这个冬天,我似乎找不到了暖心的理由。
面对这些一路走来的飘雪的日子,我的内心似乎多了一些忧思:或者遇到傍晚的大雪,整个世界空寂无人;或者在飘雪的日子传来不如意的消息;或者月子落下体寒不适,都会让多愁善感的我滋生出些许清寒的思绪。
随着年龄的增长,思想已趋沉稳。对于生活中许许多多不能释怀的事情也大抵能够坦然去面对,一年四季有春日温暖,有夏日狂热,有秋日多思,更有冬日雪飘。生活也是如此啊!
是冬天,总会有飘雪的日子,但这样的日子毕竟是少数,多数的冬天里,依旧有别样的风景:你看,傲雪的腊梅是一种顽强;你看,拨云的暖阳是一种温馨;你看,怒吼的寒风是一种风格;或者在大雪飘飞的日子,你也可以和家人、亲戚、同学、朋友一起聚聚,这难道不也是生活最美的风情么?
借用唐代诗人白居易的诗句“绿仪新焙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共饮一杯无?”来概括飘雪日子里的情怀,也是一种无与伦比的天伦之乐呢!
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作者简介:朱登荣,供职于陕西省镇安县农业局,喜欢诗词和散文欣赏,热爱生活,向往美好,喜欢在山水旅行中感悟生活,喜欢在文字中品味人生百态!闲时执笔涂抹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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