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立勤专栏】小小说:村长家的猪(外一篇)
刘立勤,镇安人,供职于县政协,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陕西“百优作家计划”资助作家。在《青年文学》《萌芽》《南方周末》等报发表小说、散文作品400余篇,作品多次被《小说选刊》《中华文学选刊》《小小说选刊》等转载,亦有作品被译成英文和日文。出版有《永远的隔壁》《最美的教师》等文集。曾获小小说金麻雀奖、中国优秀小小说奖等。
村长家的猪
文 | 刘立勤
乡长宣布王福当选村长后,王福家的猪就知道自己成了村长家的猪,那猪就高兴地在圈内蹿上蹿下直哼哼。哼罢了,它就想弄一点什么吃的庆贺一番。可王福的女人也就是村长的女人,陪乡长喝酒去了,再也懒得去答理它,它饿得实在没法子了,就翻出猪圈走出了宅院。
时令正值初夏,天气不冷不热。宅院外老耿家田里的蔬菜长得鲜嫩迷人,引诱得村长家的猪不自觉地就钻进了老耿的地里。村长的女人很懒,平时村长家的猪凑合过活,一顿饱一顿饥不说,还没有一顿好吃的。老耿田里鲜嫩的蔬菜自然比村长女人准备的东西甜美得多,村长家的猪就吃得很香也很甜。
村长家的猪吃得又香又甜的时侯,村长的女人喝晕了酒就往家里走。村长的女人走到门口时,发现自家的猪跑进了老耿的菜地里,女人就急着想把猪吆喝进圈里。村长的女人知道老耿可不是一盏省油的灯,以往的猪和以往的鸡也在老耿的地里糟蹋过庄稼,老耿从没有对它们手软过。
可村长女人的确是喝多了一点,走到门口已没了说话的气力,更不用说是吆喝猪了,只好眼睁睁地看那猪在老耿的地里吃得有滋有味。村长的女人没法子了,就想,反正王福已当了村长,你能把他咋的?再说是猪吃了,又不是我吃的。村长的女人想着,就坐在门口的小発子上睡着了。
村长的女人醒来的时侯,村长家的猪已经满腹而归。看着猪那浑圆的肚子,村长女人知道惹了麻烦。不要说是老耿家的蔬菜,无论是谁家的都是不应该的。再说,王福刚刚当上村长,村长家的猪就到处乱吃,终究是一件说不过去的事情。村长的女人就找来一点钱揣在身上,等老耿上门了,她就给老耿赔偿损失。
可是老耿家没人来,村长的女人只好揣了钱去找老耿家的。她担心老耿家的那张没遮没拦的嘴在村长大喜的日子把村长骂得狗血喷头。村长的女人走进老耿的院子,老耿家的就一脸笑意迎了出来。村长的女人说自家的猪吃了你家的菜,老耿家的先是不承认。
后来承认了,就说吃了就等于是村长吃了,村长吃了就等于是我们自己吃了。蔬菜么,就像是男人胡子刮了又长,没甚稀罕的。老耿家的说着就把村长女人递过来的钱挡了回去,而且还给村长女人装了一篮新鲜蔬菜。村长的女人拎着一篮蔬菜回到家里,心里先是迷糊,后来就清醒了。
清醒之后她的心里就像抹了蜜。两天后,那猪又翻出圈,她也不再管,由着那猪去吃别人的蔬菜吃别人的庄稼。起初,村长的女人还准备几句话等着有人找上门来,可等了几次,那些人就像老耿家的一样,猪吃了不说,他们还送,弄得自家的猪像是村长,又吃又拿。
后来,村长的女人不怕人找麻烦事了,而且还很得意,很得意的村长的女人又懒了一点。她请人拆了猪圈,任那猪在满村子转着吃,满村子似乎都成了她家的猪圈。
村长的女人胖了,村长的女人也更懒了,不说是割草喂猪养羊了,就连猪夜里回来,她也懒得答理。于是,院子里就弄得乱糟糟,村长的女人就狠下心,找人把猪杀了,把羊宰了,把鸡也一只只烫了。
没了猪,没了羊,也没了鸡,院子就清静了许多。坐在清静的院子里,村长的女人想这回不喂猪、不喂鸡、不喂羊了,以后吃甚呢?甚都吃。村长的女人后来发现,自己虽然不喂猪,可猪肉比别人的多,自己虽然不喂羊,三天两头就喝羊肉汤,自己家虽然不喂鸡,天天都有鸡蛋卖。家里甚都有甚都吃,日子美气得很。
再后来,村长的女人不知村长变啥法子,不仅弄得有吃有玩有乐,而且还盖起了小洋楼。每每坐在小洋楼上看着满村子的景物,她就美气地笑了。
笑着笑着,她就想,幸亏那猪,幸亏那猪吃了老耿家的菜。村长的女人一高兴,忍不住骂了句:狗日的猪,真是一头好猪!
有虫眼的豆子
五队的队长叫老甩。
五队本来有一个队长,人姓白,心却是黑坨坨的。白队长的黑坨坨的心从不估摸队里的事,也不估摸家里的事,整天估摸别人的事。估摸着怎么让别人把自己的东西送到他家里,估摸着怎么把别人的女人哄上自己的床。种下的苦瓜籽多了,苦瓜就出了。老甩一吆喝,队里人一声吼,齐刷刷举手把老白拉下来,又齐刷刷举手把老甩推上去。老甩为人耿直,做事公道,政策也硬,又不和别的女人挤眉弄眼,好多人都说他干得好。队长是个苦差事,干得好就容易得罪人,得罪了人,就有人说他干得不好,世上没有公平秤。
先是老白。老白干队长时是不干活的,还可以白占队里的东西,还可以白睡别人的女人,日子挺熨帖。老甩干了队长,他就没了这些特权,还要苦扒苦作,一杆秤分粮。接着是老白睡了的那些女人,老白做队长时,她们可以不干活或少干活,还能得到许多便宜。老甩做队长了,不喜欢这一套,她们就没了这些便宜。于是,老甩这队长还没干上一年,这些人都嚷嚷要改选队长,把老甩选下去。村里人没文化,选队长不易。已经开了两天会了,还没商量出个选举办法。老甩说是用老办法:举拳头或是站队。可老白知道自己不得人心,就不答应。老甩说全队没人识字,请村上老师帮忙。老白信不过,也不答应。弄得老甩也没办法,就问大家,大家也没主意。
生生是熬了两天两夜,也没生出个选队长的法子。熬到第三夜了,老白生出一个法子。老白说:“我们选豆子。”老甩说:“选甚豆子?”老白说:“我俩一人一只碗,社员一人一粒豆子,他们选谁就给谁碗里装豆子。哪个碗里豆子多,哪个就是队长。”老甩说:“和举拳头、站队一个样。”老白说:“不一样。”老甩乜了眼老白,就想起满坡焦黄的庄稼,应了。
老甩就起身同会计去找豆子,剩下老白冲着几个女人“哈哧哈哧”笑。老甩和会计找回了豆子,也找回了两只空碗。老甩说:“有红纸的是老白的,没纸的是老甩的。”说罢,就发豆子,每人一粒。人们捏着豆子,就觉得豆子沉甸甸压得心慌,就像拿着个金元宝,拿在手上细细瞅。好久没吃顿饱饭了,有人盯着豆子就生出饿意。只听老甩喉结上下一滚,恶出一声脆响:“都别吃了,那是队长呢!”那是队长,自然是吃不得的。
再仔细瞅一遍,又舐一遍,都庆幸没吃,豆子有虫眼呢。于是,依依不舍地把豆子丢进碗里,碗里就生出一串好听的声音,漾在心里好舒坦。老甩听了,就笑了,投豆子的人也笑了,老白也厮跟着笑。这时,不规矩的男人就在女人的大腿上掐一把,女人夸张地一叫,会场上热闹得很。
选举正在继续。老甩的老碗边排成了队。一人一粒,顺着碗边“叮儿当儿”叫得好听。听得老甩咧着嘴笑,豆子却长得慢。老白的老碗边虽然没几个人,一人却是一把,虽然没生出好听的声音,豆子却欢欢地长,长得老白咧着嘴笑。有人看出了蹊跷,拿眼去瞪老甩,老甩却不管不顾咧着嘴笑,会场上立马静寂了许多。手上没了豆子,碗里也没了声响,老白盯着碗里的豆子“哈哧哈哧”地笑,老甩也厮跟着“哈哧哈哧”地笑。笑罢了,老白端起老碗,高喊一声:“我是队长!”老白喊罢,又“哈哧哈哧”笑,老甩也不言语,厮跟着“哈哧哈哧”笑。
老甩说:“队长还是老甩!”老白说:“我的豆子多,我是队长!”老甩说:“我的豆子多。”老白说:“我堆尖一碗,你只有半碗。”老甩“哈哧哈哧”笑了一阵,说:“我发出的豆子都是有虫眼的,收回来的也都是有虫眼的。你数你老碗里有几粒有虫眼的豆子。”
老白听了老甩的话,立马傻了眼。老甩发的豆子确是有虫眼,他接过手仔细瞧了瞧,又扔了。没想到自己精心挑选的圆豆子,却被老甩有虫眼的豆子算计了。老白想到这儿,“啪”的一声把手中的老碗摔了,圆溜溜的豆子在会场四下乱钻,人们哄笑一片,四下抢起来。
这时,老甩就甩出一声队长的恶吼:“豆子都交回来,还可以种二分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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