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没有外面

Mar.

17.2021

当有限的空间里突然多了一个生命体,生活会变成什么样呢?

一间屋子,平时只能容纳一个灵魂在其中活跃,那里仅有一扇小窗,像轮渡甲板下的水手宿舍。时常有微风透过窗子飘进这个密闭的房间,带来些空气的置换和气息的对调。那儿的家具很少,不过样样有用,时而会落些轻薄的灰尘,但是很快又在万物更替间自然洁净了。

原本的那间屋子,我可以独自游走其中而不被世人发现,就像丛林深处的某个树洞里藏着冬眠的松鼠,我也会在适当的时候一个人过冬,与牢固的铜墙铁壁为营,拒不出门半步。

空间独存

然而,如今的屋子里却突然多了一个人,他分享着我的空气和我熟悉的环境,以至于我时常会感到一种窒息。似乎这个空间内突然出现了一个裂痕,我无法用曾经习得的任何一条道理或准则将这道裂口缝合,更想不到除了逃离之外更好的选择,去面对这个人间新客。

呼吸紧凑的日子里,许多思考也变得怪怪的。夜晚读书的时候,因为“万物作焉而不辞,生而不有”这一句,聊起了关于生命起源的话题。一时间觉得万物的存在都很微妙,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脱离环境独存,也不存在完全独立的人。

聊到这里时我想到了一个有趣的例子:“宇宙就像一个完全密封的罐头,里面的一切生命活动都在自产自销,每天都有新的生命诞生,也有腐朽的灵魂走向溃败。这些有生命的和没生命的、有思想的和没思想的、有形的和无形的,每时每刻都在变化替换中四处流窜,然而罐头却从来没有被打开过,这些活动也始终未能离开罐头本身。”

于是趁月色漫上枕边,又开始探讨生命起始的事。想来一个生命的诞生看似从无到有,又从有至无,然而“无”和“有”却“同出而异名”。因此,对于生命体本身来说,其实在诞生以前,他也存在于这个世界,或尘埃或草木,或微风或淡云,总之是没有离开过罐头的。

所以,我也愿意相信这是一种玄之又玄的缘分,就像左手和右手挨过了百万年的星辰游离,才终于成为了一个躯体的两个部分。这种遇见,从来都与“宿命”二字牵扯着,世人道不清其中的原委,可谓“冥冥”。

入睡前,我又回到了那个属于自己的房间,感受着另一个“陌生人”的心跳和呼吸,我想我不是一个人。至少,不是一个独立存在的人,因为我存在于这个世界,从来未曾找寻过真正独立的我,而所谓“我”,一直都是与万物同在的——我只是罐头的一部分。

如今,内在的空间里,空气在以一种微妙的方式传递着两种呼吸。就像一段音乐在这间密闭的时空里穿梭,勾勒着两个生命的轮廓。我们彼此看不见,却深深感受着这样一种互生的存在,互相接纳,血脉相融。

梁文道在父亲去世后,回想自己从童年走到如今的历程,写道:“在他的日子可以数算的时候,我才理解逃逸最终是幻想,这个世界没有外面。”我想,对于那些我们从小到大培养的关于“内”与“外”的思索,其实不过是思想的壁垒与矛盾的根源,因为我们作为芸芸众生中的一员,其实从来就没有自我,也不必执着。我们就是世界本身,世界也就是所谓的“我”。

这样想时,呼吸瞬间便通畅了许多,我想我能接受另一个生命走进我的唯一方式,就是忘记自我,同时走出狭小的房间,将窗户打碎,房顶拆除,墙壁砸烂,然后释放那些陈旧的空气与外在融合。这时候,内与外才真正互通,我也因此才恍然大悟,为什么说:“这个世界没有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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