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缘身在此山中》第二卷
《只缘身在此山中》第二卷
共四卷,送给自己和此刻忙碌的你
她算是一个可怜人,但绝不是最可怜的人。这里的可怜人到处都是,楼上的小哥姓夏,他病的最辛苦,因为他得了一刻也闲不下来的病,而且一定要忙碌起来才能安心,就连晚上也不睡觉,常常听见他在楼上跳绳的声音,那节奏像是一种匀称的呼吸,代替了休息成为他身体放松的奇怪方式。
他遇见人就会说,“时间太紧了,要做的事一件也耽搁不了,你们都是糊涂人,不知道自己的归期,就以为时间多的用不完。”
但他的病房里连一块表也没有,不看日历也从来不问时间,好像他的生命即将结束在下一秒,而此刻却不甘心地蹦哒不停。
他的邻居是一位上了年纪的退休官员,他的病很离奇,是喜欢逼迫自己做毫无意义的事,或做一些恰好与自己的想法相反的决定。比如在饥饿时故意不吃饭,喜欢别人就刻意挖苦排斥他,把自己热爱的东西丢掉,反而捡来一些肮脏的东西供奉起来。
他说,“做自己讨厌的事,才是坚持,坚持下去,才会成功。”
现在他病得越来越严重了,不仅自己疯癫,还要拉上其他人一起疯。他们把泥土堆在佛龛里,说是新的信仰,还夸夸其谈的散播一些披着科学外衣的愚昧,好拉帮结派让荒废了时间的自己看起来并不是那么孤立可笑。
他们曾经试着说服那个演说家一样的人物,但是那个人病得更重,他们根本劝说不动。他的病也很有趣,他不会说一句真话,所有的言论都必须是极其虚假的才能从他的口中讲出。不仅如此,他还隐藏所有自己真实的想法,把心里的大门关得死死的,好像没人能明白他的真实想法。
但是纪小姐告诉我,这个满嘴谎言的人是很愚蠢的,因为当他把所有事情都用谎言掩盖的时候,看清真相就会变得无比简单。比如他说不喜欢的东西,一定是他所热衷的,他表示同意的观点,就一定是他所摒弃的,这样全盘皆否的谎言,比迂回的诚实更容易被人揭穿。
我很相信纪小姐的话,因为她曾是一位教师来的,不过生了病,才会来这儿隔离起来。她对每一个人都有一样的态度,她说这是她的病,但我却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直到我发现她对每一个问题或是随便一句带有疑问口气的话,都有固定的回答之后,我才意识到她可能真的有病。
听她说话就好像听她背一篇课文或是临场作文一样,有板有眼如八股文的套路,句句话都像是采分点,让人听完就忍不住在她最后一句话的末尾打上一个对号,再写一个优秀的等级才好。
因为我的房间离门口最近,透过窗可以看到铁栅栏围成的大门。很多病人渴望出院,他们总聚集在门口,眼巴巴地向门外张望。我也因此看到了很多病人发病后的窘态,他们各执一词,在自己的价值观和世界观里游走徘徊。他们每个人的病症都不一样,只有一点相似,那便是都认为自己的言行和自己所坚持的事,是有意义的,或是能给他们带来满足和快乐的。
这样一群执念着某些事物的人们,明明存在,却早已不具备在这个社会安身立命的能力了,是走到了极致还是太浮于表面,这还未可知。
因为与我而言,有着更急切的分辨,那便是为何我也会和这些病人在一起,为什么我会成为这些异类中的一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