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退休老干部的心声：今朝几个来？

原创2021-04-17 15:32·诗道骏言

唐玄宗朝曾有个宰相叫李适之，此人是唐太宗李世民的嫡长子李承乾的孙子，李承乾若不是被废掉太子身份，他这一门就该是大唐皇帝专业户，李适之也有当皇帝的可能。然而，历史不能假设。李适之不可能当皇帝，只能是皇亲，而且是有政治污点的皇亲。好在，到了他这辈，朝廷政治气候变暖，不再打压失势的宗室子弟，李适之可以出来做官了。李适之有才干，当河南尹（省长级别），水利工程做得好，解决了东都洛阳防洪问题；当幽州大都督府长史代理节度观察（大军区代司令员），边关防务工作也很出色，可谓是文武双全。玄宗高兴，提拔他当了宰相，还兼任兵部尚书。

皇亲达士：李适之

李适之，“性简率，不务苛细，人吏便之”（《旧唐书·列传第四十九》）性格比较粗线条，为人直率，善于抓大放小，不追究细枝末节的事儿，很受百姓和下属的喜欢。这么个率直透明的好人儿，偏偏倒霉，遇到个坏搭档李林甫。李林甫，历史上数一数二的奸相，耍得一手好阴谋，专门琢磨人，害人坑人，而且坑人坑得津津有味。一次，林甫宰相神秘地对适之说：“适之兄啊，据地质学家探测，华山下面有金矿，挖金矿可以让国家富裕。这事儿一般人我不告诉他。”后来，适之就向玄宗报告此事，玄宗很开心：“有这好事儿？”又转过脸问：“林甫宰相，你怎么看？”李林甫平静地说：“这事儿，微臣早就知道。但考虑到华山是陛下的根本命脉，是王气聚集之地，不能随便开挖打洞，所以微臣不敢禀报皇上。”玄宗默默点头，心想：还是林甫贴心啊，这李适之虑事太粗糙、不靠谱。

李适之被这么一坑，彻底明白了，有李林甫这么个恶队友在，朝廷工作是干不好的。于是，转变工作态度，把重点转向个人业余生活，放飞心情，成全自己的爱好。他下班以后，是这样的：

《退朝》

朱门长不闭，亲友恣相过。

年今将半百，不乐复如何？

说：我相府的红漆大门永远敞开，亲朋好友要来随时可来，我们就可着劲儿地嗨。我都是年近半百的老同志了，再不享受享受、乐呵乐呵，还撑着干什么？

李适之这么退避，还是不行。李林甫继续拿李适之在官场的好朋友们开刀，陇右节度使皇甫惟明、刑部尚书韦坚、户部尚书裴宽、京兆尹韩朝宗先后被贬斥放逐。李适之干脆申请辞职，不当这宰相了。他写了首《罢相作》：

避贤初罢相，乐圣且衔杯。

为问门前客，今朝几个来？

说：为了避让有贤德的能人（那个缺德冒烟儿的李某甫），我刚刚卸任宰相。很开心有圣主（那个昏庸刚愎的唐某宗）在上，我且回家好好端杯享用佳酿。只是，我有弱弱的一问，以前常来凑热闹的众宾客啊，如今肯登门来访的还有几人？

谁还来找我喝酒呢？

这小诗貌似浅白直接，却很耐人寻味。表面说自己“罢相”是为了“避贤”，避让贤人，那个“贤”人是谁，大家都心知肚明。另外，“避贤”与“避嫌”同音，他真实的意思也许是“避嫌”——躲避猜嫌。“乐圣”可以按字面理解，“乐得有圣人”；其实是暗用了典故：三国时曹操发布禁酒令，不许官民喝酒。但是，广大酒友受不了，就偷偷喝，而且给酒取了代号，清酒为圣人，浊酒是贤人。聊起来就是“咱们搞点儿圣人还是贤人”之类。所以，这首诗中的“乐圣”又可以理解成“喜欢好酒”。“衔”，用嘴含着、叼着，“衔杯”就是喝酒。短短两句话，寥寥十个字，就明里暗里含有好几个意思。后两句的趣味不在文字上，而在对人情世故的理解和洞察上。我是退休了，我是乐得喝小酒啊，可是，往日围着我转的众人，还有几个愿意来登我一个退职赋闲的老头的门呢？有几个呢？这轻轻的一问，体现出老宰相对人情世故深刻的洞察，深知道自己现在无职无权，门庭冷落是意料之中的，但又希望往日众多奉承自己的宾客中有真正的朋友，还是希望有人来陪陪自己，只是不知道这样的真朋友究竟有几个。这轻轻的一问，透露着几分豁达、几分嘲讽、几分无奈和伤感，可谓余味无穷。

适之，有'合适、闲适、舒适’的意思，这名字自带几分宽和、旷达。是不是叫“适之”的人都比较可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