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保国:古老的皂角树(散文)
作者简介:李保国,鲁山县土门庙庄村人,曾历任土门乡党委委员、库区乡常务副乡长、鲁山县农业局副局长,曾被评为鲁山县第三批拔尖人才,省政府科技进步二等奖得者,全国科技兴村富民带头人,早年曾有新闻、报告文学作品见诸省、市、县级报端。业余爱好文学,曾有诗文发表。鲁山文化生活,琴台雨巷网站曾刊载其诗作。
古老的皂角树
河南 李保国
“一棵树不低不高,上边挂着发面馍,一棵树八丈高,上边挂着杀人刀……”
我是聆听着这犹如谜语的歌谣长大的,自然也就不难猜出前者是茄子,后者是皂角。所以,自我记事起,就对皂角树有了深刻的认识和莫名的亲近之感。在我老家的村口,伫立着一棵古老的皂角树。它身高有三十多米,粗壮挺拔的躯干几个人合抱也搂不住,蓬松的树冠,遮挡出大片的阴凉。它紧挨着河边,长的缓慢,站的永恒。在古树普查时,身材高挑、支臂粗壮、肌肉发达的它,被披挂上了六百岁的桂冠牌。
每年春暖花开时,皂角树发芽吐绿,细嫩的尖牙牙,一丛丛,一簇簇,在枝梢摇拽,翠绿中伴着黄白色的碎花,闪闪发亮。正逢荒春时节,人们会用长长的竹竿,捆绑上镰刀,采下嫩尖叶,轻轻煮泡,就成了庄户人家填肚充饥的美食。在那个食不果腹的年代,母亲也会采摘些细嫩的皂角叶,用清水煮滤后,或是拌上盐面当菜吃,或是放进面条锅,拌着糁子汤,做成咸菜面条汤。还抢趁着时节多采摘一些,晒干存放,细水长流,日后好慢慢品偿。这一美味也着实的让庄户人渡过一个又一个难熬的春荒。
春荒过后,太阳光线日益变强,古老的皂角树,迎着艳阳极尽的伸展着它结实厚重的肢体。偌大的树冠,成了一道密不透光的绿色天宫。因它紧邻河边,自然是人们乘凉纳歇的好地方。树荫下摆满的石凳,时常坐无虚席。有的干脆放上一块木板,或篷起几根木棍,伴随人们的说笑声,美美的睡上一觉,劳动过后的腰酸背痛几乎消减大半。那自然的顺河风,葱郁的自然荫凉,不光是人们贪恋,就连鸟儿也是成群结队的凑热闹。尤其在傍晚时分,娇小玲珑的鸟儿,灵活的穿梭在浓密的皂角枝叶间,只听得它们叽叽喳喳的叫声,似乎是在竞相寻找过夜的地方。这也正好给了伙伴们恶作剧的可乘之机。
夜幕到来,几个伙伴相约悄悄的跑到树下,在商量好爬树的人选后,便开始轻手轻脚的攀爬上树,因害怕惊到小鸟,上树的伙伴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在树下等待的伙伴,则是既害怕又兴奋的昂首张望着,不时的也压着嗓门焦急的询问着捉到了没有。当听到一阵叽叽喳喳的乱叫声和噗噗腾腾的枝叶乱碰声时,便知道伙伴得手了。顾不上查看捉了多少,几个人就仓惶的逃离现场,然后找一处僻静的地方,按照功劳的大小“分赃”,最后各自带着自己的“宠物”回家饲养。
与那时的人们而言,皂角树不光能带来欢乐,它的本身还有药材的成分,在树的枝干分接处,分摄出皂角刺。皂角刺可采入药,性温辛,具有托毒排脓,活血消痛之功效。这棵树生来特别旺盛,一年可采几百斤。因此远处到来的采药人,自带着可调长度的滑杆,顶端配装有锋利的刮刀,能轻松自如地将刺刮下,打捆成包,极象乌鸦的巢窝。每年这个时节,采药人如约而至,他们的小本子上标记着村落、庄名、树龄,年产量等详细资料。一来二去,人也相互熟悉,干脆大包,每年付给生产队十块钱,随到随采。除此之外,那扁扁、弯弯的皂夹,更是皂角树带给我们的珍宝。夏秋之时,皂夹由青泛黄,还没等籽实饱满,便捷足先登了。全村上的妇女们,翻箱倒柜,把一家人的棉衣棉被,掏出棉花,塞进篮子,比赛似的跑向河边,一字排开的浆洗石,很快坐满了人,将皂荚砸碎成粒状,包裹在衣被里,用棒槌反复捶打,丰富的泡沫从布缝里挤出,漂浮的水由混黑到清白,最终灰渍全无。黑白相间的衣服,手工纺织的花条纹,花格子被单,在她们巧手中上下翻动起舞,不时溅起漂亮的水花,倒映在清清河水里,构成了一幅鲜活的戏水图。
皂角树,六百年的历史,它不仅是一部古老的神话,还是我们村子、村民心中的守护之神。1956年,一场瀑雨,引发洪涝灾害,伴着泥沙土石的洪水袭卷了半个土门街,我们的村子,正为因这棵古老的参天大树,以它发达的根系,盘根错节深入地下几十米,紧抓着大地深处的砂石泥土,屹立于村子的风口浪尖上,犹如巨人一般勇挡着洪水,才使村庄完整的保存下来。正因为如此,在洪灾过后的第二年,全国大炼钢铁时,作为炼铁最佳燃料之一的它,将要被砍掉时,遭到了全村人的阻止,当时,父亲在大队任职,极力反对的父亲,情急之下发出了这样的断言: 只要能保住这棵护村树。我情愿在大队里接受批判!出于这种竭力的请愿,最终使得上级松口,才让它幸免于难。
如今,艰难困苦的时代已经过去,新村改造,一排排楼房统一规划后移,这棵被人们极力挽救下来的皂角树,也失去了往日的朝气。它像一位耄耄耋耋的老者,孤独地伫立在河边,很少再有人享受它的荫凉,也无人再采摘它春季的嫩尖。但它,依旧默默的守护着这方土地。现在,每次回到老家,我总要移步树下,摸摸它那布满岁月痕迹的宽阔胸膛,仰望它那高大蓬松的树冠。而那陪伴村庄人在风雨飘摇中一路走来的往事,一如这棵皂角树,时时刻刻萦绕在我的脑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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