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聿云暮,宜拔牙。
岁聿云暮,宜拔牙。
牙匪作乱已有小半年,我始终靠仁德来规训和感化它。虽说没给它多少山珍海味鱼肉腥膻,至少也一直待为上宾。况且,它基本就是个蹭吃蹭喝的,美其名曰——智齿,其实一点也不明智。不但长相不正,而且品行不端;不感戴恩德,却反目成仇。它总是趁着我心绪烦乱之时,加火添油。我的原则是,能忍则忍。忍过之后,也深知,乱心已萌,纵其为患,定成大患。所以,从七八月到九十月,一直提着除之而后快之心,却以各种理由借口拖延至今——我怕疼啊。一想到那金属的钩子、钳子、锤子在嘴巴里野蛮施工,我就发怵,下过多少次决心,最终都临难而退。难道还要带着牙匪过新年,继续供它吃喝纵它时常作乱吗。每念及此,便怏怏不快。就要送走一八年了,于是狠下心来,一并将匪乱斩除,心上无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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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万不要说,拔牙而已,至于吗。十分至于,真的疼啊。一颗东倒西歪的智齿,竟还携着一名小兵。捣毁了叛贼老窝,拿什么来添补空穴。血涌似喷。已麻木的舌头清醒地感到咸腥的热流。半个下巴,连带嘴唇,都好像不是自己的了。临了,还缝了数针。一周后拆线。此时,痛感还不明显,回家之后的数个小时才真正难过。嘴巴里的疼,真正有口难言。满嘴都是腥味,伤口仍在渗血。躺在床上,闭目惟思睡。睡神却迟迟不来,于是,只好清醒地体味痛感。在所有的感觉之中,尖锐且难捱者,莫如疼。为腿疼困扰的上半年,被牙疼纠缠的下半年。这就是我痛并快乐着的一八年,我非常不谦虚地给自己打了九十八分:七十部电影,二十八本书,正好九十八分。如果把这两颗牙算进去,那就满分啦。这么一想,痛感似乎钝了下去。
还是在家门口的医院,又找到三年前的那位美女医生。较之其他医生的冷冰冰,她更有关怀的温度。尽管她下手并不温柔。候诊的队伍稀稀落落,诊室内外,难得的安静。医生也说,年末,各种忙,最近病患不多。我心里还要再加上一条,那就是寒潮来袭。我是拣着日子来拔牙的呀,一曰错峰,一曰岁暮。心头大患已除,痛定思痛,不过尔尔。儿子回来得知我这个下午如受酷刑的惨痛,严肃告知:饭后早归寝,不得看书,碗筷留待明朝处置。我立马分辨:好多了。他哪里知道,我就想晚上看一阵子书来安慰一下自己呢。表面装作听话,不到九点就黑灯躺下,被窝里擎着电子书,看了一回《金瓶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