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者不言,言者不知 |《道德经》闻风悦记No. 56
56.知者不言,言者不知。塞其兑,闭其门,挫其锐,解其分,和其光,同其尘,是谓玄同。故不可得而亲,不可得而疏;不可得而利,不可得而害;不可得而贵,不可得而贱。故为天下贵。
知者不言,言者不知。
什么是知者,言必有中,这是知者。知,从矢,从口。就是有目标,能中的之谓。再看这个知,这个“口”,也象人之口;箭矢,发出去是很快速的,是审时度势,临机而发的,射必求中的。所以,知者,表现的是一种动态的智慧,一种时中的智慧。
我们再看言,说文解字讲“直言曰言,論難曰語。从口䇂聲。凡言之屬皆从言。”言,言己事。言,不是在一个对话、互动中的表达,而是一个人从内在而出的,言为心声。古人有三达德“立功、立德、立言”,立言,偏于著述,是静态的。
所以“知者不言,言者不知”,可以说言者和知者是两个层面的,言者属人文体系,知者属天人体系。
人文体系,以经典为根基。天人体系,以当下的天人关系为根基。人文体系,由外而内。天人体系,由内而外。这个内,是觉,是感通万物的觉,是“天命之谓性”的性,是明德。
知者,相应知行合一。言者,相应言行合一。我们的文化,都强调行。言呢,上出是“诚”;往下呢,是巧言善辩。儒家是肯定言的,肯定的是诚言,为“为天地立心,生命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外万世开太平”而立言。
而老子从道的境域来阐述的,那就是“绝圣弃智”,认为言,很容易巧用,很容易私用,很容易固化,很容易变成“非道也哉”。这是站在究竟的立场,来谈论“知”与“言”,肯定“时中之知”。老子是给中国文化开拓境界的,守护文化的源头活水。
如果我们这样看老子,可能有三种解法,一种呢,是致广大而尽精微,就是上下开拓,永远在开拓中,这属于道法自然的层面;第二种呢,是守,从古而今,开拓到了什么程度?虽然我们在讲“道可道,非常道”,但是这个“可道”,到底探索到什么程度?到底有多大程度贴近道?可道与不可道,构成了道之体,这是第二层的解法,属于道之主体的层面;第三层的解法,就是反求诸己,就是这面镜子,呈现出怎样的一个自己?这是把我们的个体生命广大到古往今来的生生不已的大生命。这是用的层面,是道术这个层面。
还有一种呢?就是敲门法,是门外之法,也就投石问路之法,此法四万八千。我在探索道德经的方法,还在投石问路,还在敲一敲道之门。
这里,有一个视角的理解,就是知者,不去和人争论,争个高下。在这里,我认为做学问,对话是必要的,也是必须的,这个对话,是敞开我们生命的对话,是打开自己的对话,争是为了不争,是为了真正的清明了知。可以说是“言”而求“知”。
“塞其兑,闭其门;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是谓玄同。”
我们在52章的时候,也讲过“塞其兑,闭其门”。这就是“多言数穷,不若守于中”。守中,守住我们内在的明觉。不放任自己的欲望,自己的喜好。
挫其锐,解其纷。
锐利之物,多伤人。纷乱之事,多乱人心。挫其锐,就是钝化,是不争。解其纷,就是梳理,简化。
挫其锐,就是柔化,柔和。锐,朝前发展就是刀剑相向,是战争。往柔转化,就是对话,是和谐。
锐,也表现为人的斤斤计较。这也是纷乱的根源。
锐,也表现为敏锐。孔子说“敏于事而慎于言”,这个敏锐,就是不粘连,不计较,看得明白,拎得清。有了这样的一个敏锐,还要利剑藏于鞘,这就是慎言慎行。如此,能解开纷乱的万事。
和其光,同其尘,是谓玄同。
光,光亮,光鲜,光明,光荣,大部分人都喜欢。尘,尘土,把人搞得灰土土脸,没有多少人喜欢。把光内化,就是挫其锐,也可以说是善刀而藏之。这是退藏于密的工夫。把那些高妙东西,化到平常里。挑水砍柴无非是道,这就是扫地僧的法门。所以金庸武侠里,最厉害的是扫地僧。这就是玄同,复归于朴了。
故不可得而亲,不可得而疏;不可得而利,不可得而害;不可得而贵,不可得而贱;故为天下贵。
“得”,自以为有得,自鸣得意,抓住不放,执着。
庄子对一个“得”,有见地。
他说——天下大乱,贤圣不明,道德不一。天下多得一察焉以自好。譬如耳目鼻口,皆有所明,不能相通。犹百家众技也,皆有所长,时有所用 。虽然,不该不遍,一曲之士也。
自以为有得,执着不放的人,就是“一曲之士”,生命就不再敞开。执着于“可道”,离道也就远了。
因为明了“不可得”,反而能守住最可贵的东西,那就是道,是我们生命的明觉,觉察内在,觉万物,道德一贯,天人合一。
我们再看“知者不言,言者不知”,就能清楚,不言,言一立下去,就有可能被后学固化,执着。禅宗讲不立文字,也就是说“知者不言,言者不知”。所以,我们看书,不能死于句下,不能因言废道。以上,一管之见,作敲门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