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书成‖说媒

我是个粗人，也是个笨人。不会说奉承话，更不会甜言蜜语，应该说，根本不具备做媒人的基本条件。可世上的事情就是这样奇怪，常常有人请我做媒，为孩子或自己介绍对像。这是因为，我为人耿直，待人实诚，说话一斧头两圪节，是啥就是啥，不哄人，不隐瞒事情真相，大家都信任我，相信我，尊重我。我也乐此不疲，愿意做“月下佬”和“红娘”，觉得这是积福行善，解人之困，助人为乐。看着单身的男女青年结为一对夫妻，一起生儿育女，一起幸福的生活，我就高兴，就快乐，感觉自己很有成就，脸上也有光彩，心里好像吃了蜂蜜一样甜。

从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至今，我已经说成了十二对男女成婚。说成的婚姻，大多数是青年人，也有失家的中年男女。算我运气好，所说的媒都很顺利，成功率也高，有的甚至不费事就成功了，有“事半功倍”之效，也有“得来全不费功夫之感”。穿着新婚夫妇赠送的“谢媒鞋”，心里甜丝丝的，走路也轻飘飘的，好像脚底抹了油——原来，做媒也有成功感，幸福感啊！特别是我第一次给人说媒的经历，至今想起来还很有趣。

那是我在生产队当保管员的时候，18岁的我，是个地地道道的毛头小伙——不用说，是个未婚小青年，可我在不经意间，成就了一桩姻缘。说来可笑，那是收麦的季节，火麦连天，我和一个叫发朝的“场管”日夜守护在麦场上，白天和一帮妇女晾晒、翻场、碾麦，晚上就睡在场中间，躺在芦席上看月亮，数星星，听蟋蟀鸣唱，任清风抚摸。“场管”是生产队之间为了防止瞒产而互相交换来监督产量的“官”，往年来的多是后沟里生产队年龄较大的人，那年却来了个小伙子，叫吕发朝，这发朝刚从部队转业回家，人长得帅气精干，穿着一身没有领章帽徽的绿军装，说话也和气可亲，听说还是个“光杆司令”。我俩很对脾气，时间不长，便成了无话不说的朋友，我有时把自己的书借给他看，他有时把自己心爱的军装让我穿上臭美一回……

一个炎热的中午，场里晒满了麦子，我俩和十多个年轻妇女忙着用杈翻挑刚碾过的麦秸，炸红的太阳晒得场上的人个个汗流满面，我正用衣袖擦汗，忽然瞥见场下的小路上露出村里“头梢子”姑娘春芳的脸，她先是摇摇手，又招招手，示意我下去。按辈份和年龄，我得把她叫“姐”——她比我大四岁，长得身材苗条，眉清目秀的，是村里的“盖梢子”。我赶紧放下铁杈，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了她跟前，问“姐，有什么事吗？”她迟疑了一下，红着脸不好意思地说“你跟你发朝哥好的像一个人，帮我把这个给他行不行？”说着，从提的小竹笼里拿出一个鼓鼓囊囊的花手绢，又拿出一个军用水壶——我那时情窦未开，并不晓得什么爱情，只喜欢助人为乐，就爽快地答应了。她再三告诉我别对场上的妇女们说，悄悄的把东西塞给发朝哥就行了——我小鸡啄米似的答应了。回到场上，把东西放在场房里的拐角处，又若无其事地加入到翻场的人群中去。

翻完了场，妇女们回家去做饭，场上只剩下我俩的时候，我做了个鬼脸，从场房里拿出来春芳姐的“心意”，他解开手绢，里边是四颗煮鸡蛋，抿了抿壸里的水，连说“还是糖水呢！”然后便问我是谁送的？我实话实说，他睁大眼睛表示不信。我问：认识吗？感觉怎样？他连想都没想就说“认识呀！她是你村里的盖梢子姑娘，长得好看，又聪明能干，我看过她演的《姐妹们喜晒战备粮》，穿着红衣裳，毛蓝裤子，那动作、身段，真是绝了——一转身，吱拧一下，咋恁麻利吗……”我说：“那她给你送鸡蛋，送糖水，这不是天赐良机么？赶紧找个媒人去说吧！准成！”他眨眨眼，憨憨一笑“我不找媒人，媒人就在跟前，你好事做到底，去给哥跑这路，说成了，哥送你一身新军装，咋样？”我一听，喜上眉梢，说“我可不会说媒，说瞎了咋办？”他剥了一个鸡蛋，送给我说“没事，你大胆说，瞎了也不怪你！”我俩吃着鸡蛋，喝着白糖水，算是达成了协议。

这天晚上，我在回家吃饭的路上，碰巧遇上了春芳姐，站在星光璀璨的路边，我把发朝哥的话原原本本给她说了，她兴奋地拍了拍我的肩，连说“我兄弟行，会办事，成了，姐给你做一双鞋，你弟兄俩一人一双！”我也兴奋得脸上发烧，连说“你放心，我给你俩牵红线，当媒人！”她连夸了我几句，掏出几颗水果糖塞到我手里，喜滋滋地转身消失在夜色之中。

这以后，我像只鸿燕，为这一对有情人传书送信，给他们创造谈情说爱的环境。几次见他们偎依在高高的麦秸堆后窃窃私语，我就装做什么都没看见一样悄悄走开。附近村里演电影，我独自一人拿把二胡坐在石碌碡上“推碾子”，而让发朝哥约心上人去“幸福”。这年腊月，他俩在后沟的山村里举行了婚礼，主持婚礼的赤脚医生常山要他们介绍恋爱经过，发朝哥脸红得像淡柿，指着我说“让他说，他是我们的月下佬，大红娘！”我一下子脸红到耳根，结结巴巴地说“他俩个男有情，女有意，我只不过是穿针引线罢了！”在场的人轰的一声笑了，笑得那样开心，那样爽朗……

岁月如歌，人生易老。现在我们都到了花甲之年，都是儿孙满堂，可回想起当年的青春年月，心里还是激动万分，春芳姐做的灯草绒松紧布鞋，早已到“爪洼国”里去了，可那些有趣的事情，仍在心头时隐时现，仍那么清晰，那么令人值得眷恋……

作者简介：
     张书成，生于1956年12月，陕西省丹凤县棣花镇人。中共党员，大学文化，政府公务员。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商洛市作家协会会员，商洛市诗歌学会会员，丹凤县作协理事。
     从上世纪 90年代开始业余文学创作，先后在《金秋》、《先锋》、《共产党人》、《当代陕西》、《教师报》、《陕西教育》、《工商时报》、《农民日报》、《陕西农民报》、《法制周报》、《文艺报》、《商洛日报》、《丹江潮》、《山泉》、《丹水》等发表小说、报告文学、诗歌、散文数百篇（首），《万湾农家乐》、《旅游遐想》等获丹江旅游征文二等奖。部分散文、诗歌被收入《采芝商山》、《丹风文学》丛书，巳由北京团结出版社结集出版《棣花细语》散文集，另有《岁月留香》散文集正在筹备出版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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