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阳玢子‖毛笔里的“生活”(商洛方言拾趣)
我一直搞不明白,山阳、丹凤一带的人为啥把毛笔叫“生活”。把写毛笔字叫写生活。直到不惑之年,我才忽然发觉毛笔里真的就有“生活”呢。
记得我上小学的时候,老师每天布置作业时都有写“生活”这项任务。也就是现在小学生们在书法课上练书法。我们那时练书法全在课余时间。
夏天的后晌是漫长的,院子里红椿树上的“知了”喊破喉咙的声唤着。
太阳在道场里焦火的能把麦笕晒着。母亲吃过饭就要上坡寻猪草,走之前她给我“吩咐”:外边热的很,不要到河里耍水,就在屋里把“生活”写好,我黑来回来了检查。母亲把写毛笔字叫“写生活”。
母亲和妯娌,姐妹们出门了。我做完算术,写完汉语拼音,拿出毛笔和大楷本子,然后用毛笔蘸着兑了水的墨水在每个框框里写毛笔字。写个两三张,我就跑到邻居的院子里和福娃,根娃子们玩“办包” ,有时玩的忘乎所以,母亲寻了一挎篮猪草回来了,我还在低头认真的“办包”。母亲生气的骂道:“你这怂娃,一点都不听话,叫你写字哩,你还在这儿办包。生活写完么?”我连忙站起身, “娘,你回来了,我把生活写完了才耍。不信你去检查!”母亲嗔怪的说“快写去,明天还要上学哩。”我连忙从人堆里站起来拧转身,风一样的旋回家。
回到家里,我低着头一笔一划的写“生活”,小楷毛笔字,写的像小蝌蚪,七扭八咧的,又像是站错队的小鸡,很不整端。大楷有的写的比老碗还大。母亲一边手不适闲的在案板上忙活着锅碗瓢盆,一边抽空瞅一眼我写字。
饭快好的时候,我的脸上、手上已经被墨汁染的五马六道了。闻到了饭香,我跑到厨房拿出碗就要舀饭,母亲生气的说“把手脸洗净了再端碗。”
吃完晚饭,在昏黄的15瓦“秦”字灯泡下写三四张“生活”,我就可以睡觉了。睡觉的时候,母亲还在用线绳滋溜滋溜地衲鞋底。那悠长的声音一直陪伴着我读完小学。
星期天是我最盼望的日子,这天能美美的睡觉,往往是一觉醒来家里就我一个人了。
随着一声尖锐的鸡叫,新的一天开封了。母亲背着挎篮上坡寻猪草,我背着书包上学。日子重复一千遍就成了美好。好像吹泡泡糖,嚼着嚼着就能吹出五颜六色的泡泡来。
现在想起来,小时候的农村生活,是那么的诱人,经常是一觉睡到天大亮。一起来,就急急火火的找毛笔,母亲听到响动,就在西边的厦子屋里说“斌儿,生活还在窗台上晾着,记得上学拿上。”睡眼朦胧的我就到窗台上取了毛笔装在文具盒里。然后背上书包去上学。
仔细想想,毛笔还真是“生活”呢。
“生活”是古代文人学子们求取功名,考公务员的门面。苏门三父子就是用“生活”写得一首好文章才赢得了生前身后名。成就最大的苏轼,一生颠沛流离。从繁华的都市到荒草丛生的儋州。把生活过成了光景。
写“生活”有时能成就人,有时就祸害人。李白用“生活”写出了“五花马千金裘”,李清照用生活写出了“凄凄惨惨凄凄”。
时代不同了,如今的书法家挥动狼毫,有的一字千金。手里的“生活”使自己的生活活色生香。大有毛笔一响黄金万两的潇洒。
事已时移。如今,人们手里的“生活”不仅仅是求取功名的利器,还是休闲娱乐,提高休养的养生之道。在商州中心广场上,每天傍晚,就有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用五六尺长的木棍绑着布绺沾水在广场上全神贯注一笔一划的写字。活出了另外一种生活。
有一天我在文宝轩里看到一只毛笔标价2000元,我问老板为啥卖这么贵?他说这是狼毫,是用狼糕身上的绒毛做的,这还不算贵,最贵的狼毫还有十几万呢,听的我连连咋舌。
原来我小时候八毛一只的“生活”现在已经这么高端大气上档次了。只是那些高价的“生活”他们是偷偷的卖,一般都不挂在明处。也都是送礼行贿的人才掏“天价”去买。普通人也就买一两元、百十元的普通“生活”。
以前我们监狱里关了一位厅官,他粗通文墨,在位的时候,给求字的人写一副“生活”两万,价钱搬的很硬,生人拿着钱去还不给写。后来因“雅贿”进了监狱,字写的好的同犯遇见他写字就讥觎说,就你那狗杂杂字,白给我,我都不要。还当了省书协常务理事?后来受辱的这位厅官在监狱警察的鼓励下,洗心革面,奋发图强,闲暇之余整天习字,听说出去后,一副字能卖到五六百元,虽说此一时,彼一时,总算是自食其力,过上了一种新的生活。
在商洛把毛笔叫生活,写毛笔字叫“写生活”。如今,写生活虽然退出了主流社会,但是日子依旧如一江春水的流淌,写好自己的生活,依然是人生的一件大事。
作者简介:丰阳玢子,原名陈斌,陕西山阳人,商洛市某政法机关工作,业余爱好写作。在《延河》《陕西日报》《商洛日报》等报刊媒体发表文章30余万字。由中国作协副主席贾平凹题写书名的文集《大墙红尘》正拟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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