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德明
我上小学的时候,遇见了一位女老师,姓李明星兰。她是我们村儿唯一一个受过专门训练的老师,毕业于克山萌芽学校。那时候,她也就是二十岁出头,梳着齐耳的短发,齐齐的刘海儿,脸上一边一个大大的酒窝儿,酒窝儿的旁边长了许多青春痘。眼睛虽然不是很大,却炯炯有神,流盼间犹似一泓清水。总是精神抖擞的样子,一眼就能知道岁月的痕迹。那时候,我是同学中个子最小的一个,所以被安排在第一排,好像是一个被重点监督的人。农村孩子上学晚,年龄也偏大,有时就显得笨些,课文总是读得不那么顺畅。李老师让学生读课文,总是从最后一排开始,向前。一个接着一个,最后一个是我,要把剩下的课文一气呵成,她管这种方法叫作“水到渠成”的自然法则。以前,我从未在大庭广众面前读过课文,现在要读这样一大段,紧张得我嘴都张不开,加上豁牙子跑气漏风,惹得同学们笑声不断。在这个世界上,许多事情就是一个习惯的过程。一开始是痛苦地接受,然后是慢慢地习惯,最后习惯成自然。到最后,我就很享受这种过程了。读课文的时候,李老师手里拿着教课书,就站在我的旁边。我丝毫不敢怠慢,慢慢地,也就养成了上课注意听讲的习惯。学校组织了一次野游活动,第二天李老师让我们写一篇作文,题目叫作《我们去野游》。突然,有一个同学问攀登的“攀”字怎样写。李老师说:“这个字我也不会写,看看咱们同学中有谁会写吗?”听了老师的话,我站到黑板前,心“怦怦”地跳着,手在不停地颤抖着,因为紧张,一个“攀”字让我手里的粉笔断了一截又一截。这时,李老师走到黑板前,给攀字加上胳膊,说:“让我们大家给他鼓鼓掌。”过了几天,我的作文又被当做范文在班里朗读,让我很有面子。李老师总是这样,谁有不认识的字,谁有不会做的题,她从来都不是直接告诉我们,而是先问同学们谁会,谁会就写在黑板上。不会的,同学们就讨论。大家争先恐后地发言,最后把讨论的结果写在黑板上。就这样一来二去,我们每个同学都越来越有自信,也增加了同学们的记忆,大家的学习成绩也提高得很快。同学们的一点点进步和成绩,李老师都会看在眼里,及时在全班的面前进行表扬,这给了我们许多勇气。我们班有二十几个孩子,其中有一个女孩子是我的同桌叫张婉彩。她是随母亲改嫁到我们村的,家里生活困难,又填了几个弟弟妹妹,继父也就有亲有疏,总是传来消息,她念不了书了,家里负担不起,不是没有书本,就是没有铅笔橡皮。有一天,我们的课文是学习毛主席诗词《七绝·为女民兵题照》 :突然,李老师摸了摸张婉彩的辫子说:“这节课让我们学习写诗歌,有丰厚的奖品等着你们哟。”教室里立即就开了锅,同学们兴奋得叽叽喳喳,有奖品还是第一次。很快,同学们都成了诗人,每个人都穷尽自己的才华。张婉彩也写出了著名诗句:“乡村女儿出奇志,既爱武装更红装。”她没想过得奖,认为那是很遥远的事,因为她的成绩一直不引人注目。第二天,作业本发了下来,张婉彩意外地看到,李老师在她的作业本上写了一句:“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这句话,李老师在讲解毛主席诗词时,曾经讲过。这是雪莱的《西风颂》里的一句话,资产阶级的味道里弥漫着诗歌的共同人性。她虽然不能完全理解,但李老师说过这是鼓励人们要勇于迎取胜利光芒的句子。写在她本子上的话,让她为之一暖。更令张婉彩惊讶的是她获得了一等奖。奖品是一个漂亮的新书包,一整套的本子、铅笔、橡皮。在同学们热烈的掌声中,她绯红着脸,从老师的手里接过奖品。李老师让她发表一下获奖感言,她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嘴角一动一动,汗从额头上滚下来,刹那间教室里一片寂静,静得连阳光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得见。从那天起,她的学习热情高涨,学习成绩一路飙升,经常获得各种奖励,家里再也没有要求她辍学。据传,同学们学习竞赛的奖品都是李老师拿自己的工资给大家买的。有人说,别说一个攀登的“攀”字,一本新华字典,李老师能倒背如流,她还得过《全县小学教师普通话朗诵奖》。不知道为什么,每当自己稍稍有一点儿的收获与进步的时候,总是会想起我的老师李星兰。不用救济用奖励,只是变通了方法,却点燃了我们心里的希望。现如今,酒窝儿早已成为女人们炫耀魅力的资本,但李老师脸上的酒窝儿在我的心里却凝固成了一个符号,提醒我永远不要忘记那段美好的时光。人,不能预知未来,但可以回眸自己走过的路。短短一年的时间里,李老师教给我的并不只是简单的读书识字,而是让我一生都受用不尽的自信。毕竟,从小,我是一个非常自卑的人。谁的诗,不重要。但李星兰老师用“润物细无声”的方法教导我们却影响我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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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德明,黑龙江省人。热爱生活,喜欢阅读,勤于思考,偶有感悟于笔端,常有诗歌、散文、小说等作品在报刊杂志上发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