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物 | 灵泉寺：千年古刹，半日浮生

为拜访灵泉寺，有过一次长时间的行走。

天未亮，起身梳洗，关闭手机。往背包里装一壶旧茶，向鱼峰山脚出发。沿途，清亮乐声不绝于耳。于人流穿行，仿佛从此地到彼岸的蝴蝶，偷了半日浮生之闲。

停步处，黄墙黑瓦，雾里香台，焚音缭绕。世俗欢歌与佛门净地，仅一墙之隔。庙前有香火贩卖。十元可以买到：细香一把，圆形小蜡烛两个。卖香火的老人接过纸钞，讪讪地笑，摇头表示并无电子付款功能。

进门，目之所及，未见来往的善男信女，只有站在门口的一位尼姑，素衣步履，面有戒备，凹陷的脸颊，显出高的颧骨，眼神干净。

上过一炷香，往前走，就是大雄宝殿。沿廊处，绿植零星，分布数个莲花状的音响，阿弥陀佛的乐声隐隐传出。比起极力控制与尘世现代化的距离，接受它，利用它，将其合理化，这是灵泉寺的慈悲。

进殿，日光隐去，释迦牟尼佛的金身佛像依稀可见，两侧的十八罗汉无言。有静静燃着的烛火，忽明忽暗。在大殿的西南角落，看见一枚西洋式钟表，已经不走了，像是被搁置了很久。

长日将尽，苦海无边。人，该如何超越世俗障碍，用道的修行，得到心的澄清。

翻阅灵泉寺的史料，会发现它的身世扑朔迷离。或是原名大云寺，为唐代女皇武则天下令所建；或称天宁万寿禅寺，毁于大火，屡建屡废。其间种种，皆可从柳宗元的《柳州复大云寺》和王安中的《新殿记》中觅之一二。

北宋末年，灵泉寺的住持为净悟大师觉昕。觉昕当时曾为灵泉修有一条上山小路，因这善举，「每岁方春，卉木葱茜，景候容与，则都人士女，咸乐以道其巅，纵览徜徉，熙熙焉……」

六载之后，还是那修路的净悟法师，又建成了天宁寺的新的大殿。王安中正好客居柳州，遂写下《新殿记》，净悟法师把《新殿记》镌刻在马鞍山西侧的石壁上，时间是绍兴二年四月十七日。

时至今日，当初的寺庙早已灰飞烟灭，但刻石尤在。人们凭借回望的冲动，在灵泉寺不断地挖掘与发现——通宝钱币两枚、莲子纹瓦当十件、古墓葬一座、青砖路一段、石碑残件若干、火塘两个、唐代碑刻一方……

种种线索与变迁，起起伏伏，因缘聚合。这种无形的恒久性，令曾当数“广右第一”的灵泉寺，在柳州现存的寺庙里，成为一个超乎时空的存在。

从正殿出来，已接近正午。走入财神庙里的一个小隔间内，看到堆着的佛书与影碟。免费结缘的字样贴在一旁，架上已积有灰尘。一只极小的蜘蛛顺着细丝爬动。

抽出一本，随手翻阅，在其中觅到一句喜欢的话：「尽日寻春不见春，芒鞋踏遍陇头云。归来笑撚梅花嗅，春在枝头已十分。」

佛教的道义，需要人以长年的实践、修行来参透。普通人，不具备那样的承受力，即使是年长的高僧站在面前，也无法悟其所言。

自我反省，走到内心深处，结算过去，创造福祉，亲自投身于深刻的精神活动，心灵自会不断进阶。

如果有机会再去到任何寺庙，我不会去在古树枝头挂一条祈愿符，或是为世俗欲望摆出贿赂的姿态。未来在自己洁净的双手中。我们是什么样子，只有自己能够负责。

走出灵泉寺，已是炎热的夏日午后。阳光热辣辣的，鱼峰山公园的一切像泡化了的油画。只有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在寺外的停车场，看见一只被现代汽车压死的壁虎。

再回望一眼，我们的千年古刹。灵气西来，泉流东去。像麻雀的蜂鸟，或是像蜂鸟的麻雀，正无忧无虑地在台阶上戏耍，人走近了，也不惊。

不远处，有人正在寺后的青山上，再次修建某座旅游景点。是否与灵泉相关，已不得而知。古寺是时代的逆行者，这种不合时宜，究竟是进步还是落伍，私以为没有分晓。//

EDIT / 小呆兔

PHOTO / 浩宇 阿波罗

ᴘʀᴏᴅᴜᴄᴇᴅ ʙʏ ᴏᴘɪᴜᴍ ᴍᴜsᴜᴍ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