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办老师下集
第一回
调酒专家大洋猪
歌唱女神喜羊羊
第二天我就走马上任，开始了我的音乐老师之旅。我满以为同上体育课一样，男女同学呼啦一下涌上来。围住我问这问那，目光中充满崇拜和向往。那感觉简直太好了!天下事往往就是这样，期望越高，失望越多。当我走进初一(2)班教室，居然没有一丝一毫反应。这话也不完全对，反应还是有的。不过，有反应还真不如没反应。全班同学一看到我，眼神里流露出一种复杂而特殊的神态。那是一种既失望又期待还关切，同时还有一点点鄙夷的眼神。我也不是傻二，心里很明白:失望的是羊老师怎么没来?期待的是羊老师啥时候来啊?关切的是羊老师不要紧吧?只有最后一条属于我，鄙夷。你怎么来了?你不是教体育的吗?我们要羊老师教!我们不欢迎你!其实，没有一个同学这样说，但我从他们的眼神表情包括肢体语言，真真切切感受到一股神秘且抗拒的力量。
诸位看官朋友，你说我这课该咋上?是自我介绍牛皮哄哄，还是亮一嗓子先声夺人?是一本正经拿腔拿调，还是自我解嘲幽默搞笑?我一下子愣住了，脑子像是进了水嗡嗡作响。昨晚备了大半夜的课，全都用不上。那个成语说得太好了，叫作骑虎难下自讨没趣。上下左右前前后后怎么都不行，眼神开始慌乱。正好瞄到何德何能远远的走过来了。可能是他担心我控制不了局面，关键时刻出来帮帮场，毕竟他是主持工作的副校长。我心里咯噔一下，顿时自卑感油然。一个老师掌握不了课堂，是一件很可悲的事。人家一个完整的歌都不会唱，照样可以坚持教半个学期，而且还有声有色。我会唱几百首歌，难道还不能教吗?心里一急，我倒有了个好主意。简单问候之后，我很平淡但又亲切地问道:文艺委员是哪一位?这时，一位扎俩细长辫子的小女生站起来回答:我是。我微微一笑说:请你安排全班同学，复习羊老师上节课内容。我特地把羊老师三个字加重了语气，听起来就感觉有一种感情和力量。说来也怪，我感觉气氛立马有所缓和，起码没有刚才那么对立抗拒。文艺委员缓缓走上讲台，两手一抬在空中划了一个圈。然后往下一压，接着再往上托起，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样子。随着她的手势起伏，全班同学放开喉咙唱起来:
何德何能站在窗户边，朝里面望了望，满意的笑着同我点点头。我也点头示意，一切尽在不言中。何德何能这才背着两只手，放心地走了。全班同学还在继续唱着:唱到这里，声音似乎有点变调。我惊奇的发现，同学们不是挂满了露水珠，而是一个个眼泪汪汪。有几个女同学还哭出了声，小肩膀一抽一抽，实在是很动感情。台上的文艺委员，眼眶里也蓄满泪水，晶莹闪亮，似乎随时要掉下来。我也受全场气氛影响，鼻子酸酸的想哭。我使劲忍住，不由得想起羊老师和朱老师，还有他们那一对可爱的双胞胎。那么有学问有水平有人缘的好老师，到底招谁惹谁了?弄得大家伙都不好受?.........我的唱歌课就这样开始了。开始是凑合，不断地磨合，最后是融合，再加上结合，慢慢也就有了点感觉。接下来就是文宣队的事，遇到的也是这种情况。我举一反三照此办理，嘿，效果还不错哦!不瞒你说，我本人也同学生们一样，对朱老师羊老师以及他们那对双胞胎，很有好感。不仅如此，我对他们一家子都充满兴趣。我觉得自己有义务也有责任，帮助他们做点什么。尽管这是应该的，算不了什么。这么说吧。我自小就喜欢大自然，特别喜欢动手。比如拆锁头改开关，做幻灯片造火药枪。同时也爱看爱迪生搞发明的故事，看到他学母鸡孵蛋时，我就咯咯发笑。不像某些人老是瘪着嘴，骂人家是二傻子。我时常这样想，当年如果有人指导，完全有可能成为一个小小发明家。说不定成为一个大科学家，也很难说。当年恢复高考我选考理科，录取在物理系便是明证，这个我们后面再说。这样就很好理解了。平常没课的时候，我就去听朱老师的课。那风度那嗓音那神采，绝了!尤其是他讲的那些内容，古今中外天上人间，大千世界神秘莫测，真的让我心飞神逸浮想联翩。随便说几个就吓死你，史前文明天外来客法老咒语。
羊老师的成熟女性魅力，也是无可抵挡的诱惑。很多人不理解，法国总统马克龙爱上他的中学老师，并与她结为夫妻共度人生。我完全理解，并大力支持。两性之间玄妙无比，年龄不是问题，身高不是距离。还有她的灿烂笑容，让人过目不忘。尤其是她的歌声，那真是金嗓子银嗓子玉嗓子。不夸张地说，古人说的绕梁三日落地有声，似乎就是说她，好像专门为她量身定制。当然，这些理由是不能上台面的。心里想想可以，说出来就有点羞答答的玫瑰哦。所以啊，很多年轻男老师，包括年纪稍大的男学生，都以观看文宣队排练为名，远远欣赏喜羊羊的美态风姿。当然，最可爱的还是那对双胞胎。圆头圆脑开口便笑，咿咿呀呀啥话都说。有时说出来的话笑死人。比如说在菜地里，看到虫子把青菜咬了很多洞。这个说，你身上怎么那么多洞洞啊?丑死啊!那个说，虫子是大坏蛋!把菜菜咬得好疼。我每天跟它们说话，它们就不痛了。那些年，乡下来了很多高人神人奇人怪人，说是来锻炼改造。至于原因嘛，千奇百怪说也说不清楚。他们的穿着打扮言谈举止思想见识，让乡下人眼花缭乱找不到北。朱老师和羊老师，就是其中之一。我们先说朱老师。他姓朱又属猪，那年应该是三十八九，长得人高马大身材魁梧。夏天爱穿汗衫背心大短裤，露出一身棕黄色长毛。头发也是栗色卷毛，太阳一照金光闪闪。冬天常穿翻毛皮大衣，雍容华贵气度不凡，乡下地方很是少见。长相最有特色的是凹式眼鹰钩鼻。老师们都尊称他为朱博士，乡人们则戏称他为大洋猪，朱猪同音。你还别说，这些乡下人真会取绰号，挺形象的，只是有点不太恭敬。朱博士其实不是博士，而是光电物理硕士，苏联莫斯科大学毕业。专攻声波水波光波电波磁波超声波次声波，学问大了去。他时常捧本厚厚的俄语书，眯缝着眼在冬日暖阳下读。那书很是奇怪，又大又厚却又很轻，我第一次见到这种书。朱博士读书很奇怪，既不悬梁也不刺股。旁边放着一册好书一包香烟，一杯热茶一瓶白酒。先是喝酒再是喝茶，过会再嚓的一声，点着一支烟，很享受的样子。轻轻的翻几页书，看着看着就微微一笑。有时还会笑出声来，旁若无人。
我最爱读的苏联小说有两本，一本是《静静的顿河》，另一本是《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我直到现在，有时还会梦见美丽活泼的冬妮亚捧着鲜花，还有骑着高头大马的葛里高利哩。连枕头边上尿桶上方都贴着保尔柯察金的名言:人的一生应该这样度过.........珍宝岛事件前后，两国交恶情形逆转。反帝反修反沙皇反赫鲁晓夫，就连列宁斯大林也捎带开始非议。原先很多地方，都张贴马恩列斯毛五巨头画像。先撤斯大林再撤列宁，后来把两个大胡子也撤了。最后只留下老人家一个大背头，独守空房作了保安。我有时想想就觉得很好笑。国与国之间，怎么像我们小孩子过家家。好的时候如胶似漆不分你我，什么一衣带水同志加兄弟。不好的时候恶言相向拳脚相加，调转屁股就放他一大通。朱博士在苏联求学那段时间，正是中苏关系由盛而衰的特殊时期。身临其境，自然感受最深。朱博士硕士毕业后，继续攻读博士学位。协助苏联教授搞课题研究，前途可谓一片光明。中苏两国交恶，研究项目被迫中断。朱博士也没法子，只好打起背包，提前回国。有句话说: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回国后，中共又怀疑他里通外国泄露天机，迟迟不予重用，安排在大学教书育人。没多久，文化大革命来了，有关部门开始清理阶级队伍。届于他的特殊身份，优先安排下放劳动。说是与工农相结合，彻底改造世界观。也是一撸到底，从大学直接放到公社中学。任教初中工基课，外带负责学校广播站。朱博士性格开朗外向，凡事想得开。该吃吃该喝喝该抽抽，既不看别人的眼色，也不给别人眼色看。何德何能的绝招是修理手表闹钟，他的绝招是动手装配收音机。既然自己会装配，修理当然是更没有问题。他的为人处世与何德何能略有不同，修理物件也同何德何能的方法不同。你如果提两瓶酒去，那物件就修得快，没酒那就修得慢。至于什么酒，倒是不太在乎。而且他喜欢直来直去毫不忌讳，直接就问，酒带来了没有?还有就是喜欢先给酒后干活，说这样干起来才有劲头!
他的最大特点是好酒。洋酒土酒老酒药酒白酒红酒黄酒水酒，不管是什么酒照喝不误。这方面有点像是半工半农，不管什么烟来者不拒。他有一句口头禅，与半工半农说的正好配成一对:烟是我的命，好酒不贪杯。他还会制酒。西瓜酒南瓜酒冬瓜酒桃子酒李子酒柿子酒，凡是我们那里有的瓜果，他都可以拿来做酒。做的酒一般是自己喝，有时也送给别人喝。最多的是参加何德何能鸟语老师的骨头靓汤宴会，自己提着酒过去。他喝酒也无须什么好菜，花生豆子算是好的，经常是一节黄瓜或一个蒜头。有时一个苦瓜或一个洋葱，都是生吃。我是第一次见到，着实很新奇。有时连这些也没有，就用茶当菜下酒。总之，菜倒无所谓，酒必不可少。
其实他最拿手的是调酒。听说用威士忌或伏特加调可乐，再加冰块，味道好极了。有时还加点刚刚开放的山茶花瓣，浪漫唯美。更神奇的是，他能把酒调出好几个层次好几个颜色。用手电筒对着玻璃杯一照，色彩斑斓五光十色，酒还没喝人已醉了。乡下地方没有冰，那也难不住他。下雪天他登上鸟山，收集杂树上的冰棱子。或者夜晚把盘子装满水放到屋外，第二天一早就有冰了。没有威士忌或伏特加，就用土烧酒。没有可乐，就用黑糯米酒。真叫作难者不会，会者不难。朱博士唯一的缺点就是，喝了酒喜欢卖弄吹点小牛。而且说的基本上都是天方夜谭，闻所未闻。比如说电话。七十年代都是有线电话，而且只有一条线，一次只能两个人通话。一直到九十年代，还是这样。朱博士说以后通话根本不用电话线，而是用电缆。几百人几千人几万人，可以同时通话互不干扰。再发展下去，还可以看到对方穿什么衣服，漂亮不漂亮。他在干什么，吃的什么菜，全都一清二楚。再往下发展，电话也不用固定在屋里。可以拿在手上，放在身上，或装在包包里口袋里。一边走路一边打电话，想什么时候打就什么时候打，蹲茅坑时都可以打哩。全称就叫作移动可视电话.........乡人们听了全都哈哈大笑:这个人肯定是有点傻，才会弄到这个地方来，整天说一些胡话哩！几百人同时打电话，那不乱了套吵翻天？打电话可以看到对方，更是扯蛋！那不是像放电影一样吗？再说谁会蹲在茅坑打电话，臭死个人，切！再说羊老师。她姓羊并不属羊，长的白白净净，见人就笑。两个小酒窝，甜甜的很动人。尤其是两只眼睛，清澈如水，纯净无瑕，像是初生的小羊羔一样单纯善良。老师学生和乡人们，全都喜欢她，尊称她为喜羊羊。若干年后，出了一个优秀儿童动画片《喜羊羊》。那里面有个喜羊羊，与灰太狼斗智斗勇，故事精彩幽默风趣，创全国收视率新高。那个喜羊羊比当年那个喜羊羊，差了整整三十多年。喜羊羊不但长得美笑得甜，关键是歌唱的好。单说元旦晚会那天，她身穿花格薄呢长裙，淡妆浅笑款款深情，上台唱了一首《山丹丹开花红艳艳》。大家全都听呆了，喝彩声和巴掌声如暴风骤雨，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羊老师谢了三次幕，观众就是不让她下去。羊老师没办法，只好又唱了一首当时最流行的歌《映山红》:这首歌是电影《闪闪的红星》里的插曲，还刚刚出来，很多人还没看过呢。但是广播里已经播放过了，很多人都会哼。所以，喜羊羊刚开口，下面的观众立马跟着唱。台上台下交流互动，有点像是雄浑的和声。这个说，真好，喜羊羊唱得一点不比广播里差。那个马上纠正，哎哎哎，你会不会说话?不是不差哦，而是比广播里更好。这也难怪，人家喜洋洋专攻音乐舞蹈，而且是在苏联留学，听说也是硕士学位。俄罗斯是一个热爱艺术和烈酒的民族，音乐舞蹈雕塑绘画包括电影文学，在世界上都是首屈一指。俄罗斯姑娘的活泼浪漫能歌善舞，深深的吸引了她，自然也影响了她。中国留学生经常举办周末舞会，俊郎多才美女多情。两人一见如故相见恨晚，一起高唱《喀秋莎》和《三套车》，相约在莫斯科郊外的晚上。自然少不了缠缠绵绵，卿卿我我，不必细述。两人便相约一道回国，一个去了大学任教作老师，一个去了省歌舞团当独唱演员。那时确实是花好月圆如鱼得水，风光无限令人羡慕。回国的第二年，两人便喜结良缘，次年便生下一对雄性双胞胎。两人长得一个屌样，高矮胖瘦长相身材一模一样。一颦一笑举手投足，无一不似。就连穿的衣服鞋子，也是一个花色式样，没人能分清谁是谁。老大早五分钟出生，左耳后有一黑痣，这是唯一的标志。这个秘密只有朱博士和喜羊羊知道。那年双胞胎四岁出头，见什么学什么，有模有样煞是可爱。全校师生都很喜欢，我也一样，没事就去逗双胞胎兄弟玩。唱歌跳舞做游戏，儿歌谜语绕口令，欢天喜地乐不可支。科学家和艺术家生的孩子，确实不同常人。聪明伶俐仪表堂堂自不必说，就连取的名字也绝对不同凡响。我现在说出来，诸位看官朋友肯定会笑掉大牙，说我瞎编乱造胡说八道。这是我有生以来，见到的听到的最有特色的名字，没有之一。绝对让你此生难忘，连下辈子都难忘，真的。就是这对活宝，后来惹出了一个比天塌下来还要大的事。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作者简介】刘伟力，江西新余人氏。少年轻狂取名过大，后改微力戏称微哥。
一不小心成了书画家。篆隶古朴厚重，草书奔放大气。绘画作品笔墨清新，尤擅山水竹荷。
最神仰是玄学家。遍访名山大川，苦研古方秘籍。尤擅相字测字，临场每有奇效。
勉强也算是作家。出版《现代公共关系》、《到深圳求职》等书籍多种。姓名联格调高雅，堪称一绝。目前正撰写教师四部曲:民办教师，公办教师，特区教师，美国教师。
最动人处为人豪爽，谬语憨笑，交游天下。人无贵贱，只为投缘。万物有灵，皆有因果。
2013年《中华国粹》封面人物。《中国收藏》誉其为一一实力派，国学底，文人气，多面手 。
编辑：杨来治（河南洛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