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闺梦》:京戏中的上乘之作
在当下的戏曲舞台上,《春闺梦》似乎成为仅次于《锁麟囊》的程派热门剧目。
事实上,自1983年纪念程砚秋逝世25周年,赵荣琛演出了《春闺梦》,到张火丁入中国京剧院后复排,近20年的时间,这出戏的演出可谓寥寥无几。即便是张火丁不断演出之后,大概有十年的时间,也唯有张火丁经常贴演,而且几乎是她专场演出的必选剧目。
有一个现象是,张火丁自工作室至今的演出中,大多数时候都会贴演《春闺梦》,包括一些纪念演出的邀请,她也大都会选择这个略显短小的剧目,且越演越火。天津中华剧院、上海大剧院、大连宏济舞台,都留下非常经典的演出。
也可能正是因为张火丁演得“火”了,时至今日,新一代的年轻演员们都开始踊跃贴演《春闺梦》,甚至有人在恢复全本。然而,不得不说,这个戏不是《锁麟囊》,谁演都有效果,《春闺梦》是一出“气质”戏,在戏曲唱念做的功夫之外,一个演员能够赋予张氏什么样的气质,尤为重要。
在我看来,张氏的气质有一个底线,就是在做这场春梦的时候,不能露“淫”——这应是程派的本质要求。说是底线,其实就是说这是一个易陷的坑,一不小心就跌落了。
可怕的还不是跌落,而是跌落了不自知,反以为美。
所以,就更难求如黄裳先生这篇文章所言的“这一篇置于现时代的文艺作品中,应该也是上乘之作罢?”的艺术效果了。
春闺梦
——黄裳
慨自御霜簃主人发福以来,我即不大愿意去听他的戏。因为那无锡阿福式的身型,看了实在使人有些难过。程的戏以悲苦类的最为有名,如《牧羊卷》、《金锁记》等,因为他的腔调如游丝之飘忽,轻微抑郁,套一句老词,正是所谓可以“泣孤舟之嫠妇”的。因此,如果以一位已经发福了的少奶奶或甚至已是太太型的人物出此,岂不可笑。
然而又恐怕缺了典,去听了一出《春闺梦》,上座不佳,至当夜九时才去,还可以买到不太坏的座位。大概是因为上座不好的关系,程不太卖力,几句程腔,不足使我过瘾,所以说这些是没有什么兴趣的,现在只谈戏的本身。
这也是一出新编剧,不知是出于金悔庐还是陈墨香之手。故事采自后汉奋威将军公孙瓒与幽州牧刘虞的一场内战。题材不大为人所熟悉,戏也并不是一出有怎样好的结构的戏,只不过是一个特写。然而面对了现实,抒写了征人与家属的苦痛,极生动的场面,使人看了不能无动于衷,最易使人想起来的,当然是那两句唐诗:“誓扫匈奴不顾身,五千貂锦丧胡尘。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诗是绝唱,意更新鲜。唐朝诗人所反对的是侵略战争,那时中国还是以武功之盛骄人的。
《春闺梦》写拉夫之惨,拈出了一对新婚夫妻、老母与儿子、一个美满的家庭、还有一对丑角夫妇。对照写来的确不错,出征一场,那位小女孩哭着喊“爸爸不要去”的声音,的确使台下的观众感动了。觉得战争的可恨,军阀为自身利益而牺牲人民的可杀。
这也是一出新编剧,不知是出于金悔庐还是陈墨香之手。故事采自后汉奋威将军公孙瓒与幽州牧刘虞的一场内战。题材不大为人所熟悉,戏也并不是一出有怎样好的结构的戏,只不过是一个特写。然而面对了现实,抒写了征人与家属的苦痛,极生动的场面,使人看了不能无动于衷,最易使人想起来的,当然是那两句唐诗:“誓扫匈奴不顾身,五千貂锦丧胡尘。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诗是绝唱,意更新鲜。唐朝诗人所反对的是侵略战争,那时中国还是以武功之盛骄人的。
《春闺梦》写拉夫之惨,拈出了一对新婚夫妻、老母与儿子、一个美满的家庭、还有一对丑角夫妇。对照写来的确不错,出征一场,那位小女孩哭着喊“爸爸不要去”的声音,的确使台下的观众感动了。觉得战争的可恨,军阀为自身利益而牺牲人民的可杀。
但是,继之而起的是哄笑,因为丑角盖三省表演了肉麻的样子,对她的丈夫说:“我舍不得你!”观众是不得不笑的。因为那动作实在可笑。然而小丑夫妇是坏人吧?不是的,妻子舍不得丈夫原是天经地义的事,有何可笑!但是严肃的气氛似乎给打消了,也是一个事实。有人因为卖了性的噱头,而遭人非议,然而要求和平总是不错的。不管出之于什么理由,那么,李四宝与盖三省一对夫妇的表演,也是可以原谅的罢!
最后,丑角逃了回来,与丑夫人重圆。但是那几位正生、小生、花面却都成了战争的牺牲品。最后一幕出之于梦境,程砚秋饰新婚三日即遭生离亦即死别的少妇,作了一场春闺梦,良人归来,正图重圆好梦,忽又离去,这时她在梦幻中,看到了战场的惨状,载歌载舞。
灯光暗了,程砚秋的水袖功夫极美,掩饰掉臃肿的身段,那一段“南梆子”与“快三眼”,的确唱得极柔宛凄凉。程的嗓子,内行中称为“鬼音”,几若游丝,忽继忽续,甚可满意。
因为是出于文人之手,戏词也颇可观。如开头处的“料不得做新妇先做征衣……”,“念家中要不断时通鱼鲤,不多时就盼你早卜归期……听阳关三叠曲入耳声凄”。以程腔出之,真使人听之惨然不欢。
“南梆子”写春闺少妇念远的梦魂颠倒:“存纠缠陡想起婚时情景,算当初曾经得几晌温馨。我不免去安排罗衾绣枕,莫负他好春宵一刻千金。原来是不耐烦已经睡困,待我来搀扶你重订鸳盟。”虽然是“鸳鸯蝴蝶”,也自成其一番情致。
最后程砚秋在梦魂惊后,幻想着战场上的惨景,唱“二黄快三眼”:“那不是草间人饥乌坐等,还留着一条儿青布衣巾。见残骸都裹着模糊血影,最可叹箭穿胸,刃断背,粉身糜体,临到死还不知为着何因。那不是破头颅目还未瞑,更有那死人须还结坚冰。寡人妻孤人子谁来存问,冤骷髅几万千全不知名。隔河流有无数鬼声凄警,听啾啾和切切,似诉说,魂惨苦,愿将军,罢内战,及早休兵。”
这一篇置于现时代的文艺作品中,应该也是上乘之作罢?更何况由程砚秋唱来,哀凄宛转,发之愤郁,深值得推荐给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