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更偏心那个睡在一起的男人
1
孟春整整哭了两个小时，翻来覆去都是那些话。
“我一天天的容易吗？白天上班，回家做饭，吃完饭还得辅导孩子，忙得像个陀螺，就让他们洗个碗都支使不动！旧社会的奴隶还有喘口气儿的时候呢，我连奴隶都不如！呜呜……
“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才会嫁给赵家华。没结婚的时候说得比唱的还好听，说什么会一辈子对我好，放他妈的狗屁！他心里根本没有我！他心里只有他妈！呜呜……
“我婆婆真的太懒了！吃我们的住我们的用我们的，身体比我都好，一天到晚就知道跳舞，让她去幼儿园接个孩子都不愿意！呜呜……”
孟春有个特异功能，泪流满面也不影响语言表达，而且越说越来劲。
孟秋在一旁扶额倾听，脑袋瓜子嗡嗡的，她叹了口气，打断孟春：“姐，要不，你离婚吧。”
孟春的吐槽戛然而止：“怎么可能因为这点事就离婚？离婚又不是闹着玩的。”
孟秋表示很无奈：“可你三天两头跑我家来哭一场，我觉得你过得一点都不幸福。”
孟春擦擦脸上的泪，可怜兮兮地说：“爸妈都没了，你是我唯一的妹妹，我不跟你说，又能跟谁说呢。”
孟春的话让孟秋有点窝心，她想起当年那个还没有被困在家长里短中的姐姐，彪悍、爽利又善良，拿到工资就给她买好吃的送到学校去，还帮她维系她和舍友的关系。
大二那年，孟秋被一个小流氓纠缠，不敢去学校。孟春知道后，堵住那个小流氓骂了一顿，帮她摆脱了困扰。哪怕到现在，每每想起此事，孟秋心里都是满满的安全感。
这样一想，她对孟春的喋喋不休多了许多体谅和共情。一个女人，要工作，要赚钱，要做家务，还要带孩子，这得多累啊，家人还不伸把手，这不是明摆着糊弄人嘛！欺负她们老孟家没长辈吗？！
孟秋越想越生气，她想给孟春出个头、撑个腰，就像当年的孟春对她那样。
2
当天晚上，孟春去幼儿园接回孩子，没有回家，孟秋独自一人去了孟春家。
开门的是她姐夫赵家华，嘴里还嘟嘟囔囔：“这么晚才回来，家里多担心，你……”
见来人是孟秋，赵家华立马扯出一个笑，迅速转换语气：“是小妹啊！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孟春和孩子呢？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孟春的婆婆王姨闻声也出来见客，脸笑得像包子褶似的：“秋秋快进屋！我可好长时间没见你了！我们家孟春和孩子呢？”
孟秋脸色并不好看，换鞋后坐在沙发里，轻轻掸了掸衣襟，淡淡地说：“我姐太辛苦，明天是周末，让她在我家歇两天。”
王姨和赵家华对视一眼。赵家华闷闷地说：“她这段时间确实挺累，我那个项目正到了关键时候，总得加班、出差，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孟秋假笑都懒得装，直接说：“我姐也上班，可她回来还得做饭、带孩子、搞卫生，机器人还有充电升级的时候呢。我俩一个月没见面，我打眼一瞅就能看出来她瘦了好几斤！”
赵家华一向木讷，被小姨子这番敲打，脸瞬间红到脖子根儿，转头说道：“妈，你也是，你平时闲着，家里的事搭把手嘛。”
王姨慌慌地说：“孟春这个人就是太要强，我每次问她，要不要我做饭啊擦地啊，她总是说不用不用，我就以为她嫌我做得不好呗。”
赵家华皱着眉头说：“你那样问谁好意思让你做？问什么问呀，直接上手做！”
孟秋看着对面俩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掰扯，心里忍不住冷笑。她清了清嗓子，说：“我今天来，说了那些话，你们也别不高兴。说难听点儿，孟春是我亲姐，没有她，我认识你们是谁啊。我爸妈虽然都不在了，但我姐也不是没有娘家的人。她自己能挣钱，这么多年家里家外身兼多职，她也扛过来了，还真就没有离不开谁这一说。你们自己掂量掂量吧。”
孟秋说完，起身便走，关门时狠狠瞪了那母子一眼。
第二天下午，赵家华和王姨拎着大包小裹过来接人。王姨一见孟春，样子甚是可怜，声儿都是颤的：“春儿，带着孩子赶紧回去吧。我中午的时候出去买了条你爱吃的鲈鱼，出门前都腌好了，回家上锅就能蒸。”
孟春回头瞅了孟秋一眼，把婆婆和老公都让进来，说：“秋秋刚才也买了鲈鱼，晚上也要蒸鱼呢。”
赵家华挠挠头说：“还是回家吧。咱家孩子太闹腾，整天吱哇乱叫，别影响他小姨工作。”
王姨紧跟着说：“过去都是妈不好，以后你就好好上班，家里的事交给我。”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孟春实在不好再拿乔，一直回头看孟秋。那眼神，喜悦和为难参半，分明就是很想回去，但是又害怕亲妹妹笑话自己没骨气。
孟秋心里暗骂“没出息”，嘴上却只能说：“你们家的鱼都腌好了，那就回去吧，我买的那条鱼冻上，以后再吃。”
孟春来时哭哭啼啼，走时喜气洋洋。关上门的那一刻，孟秋骂道：“怎么这么好哄？就不能抻着他们两天？对得起我找上门去放的那些狠话吗？”
3
不满归不满，孟秋还是很惦记姐姐的，生怕赵家华和他妈过来只是做做样子，回家后继续拿孟春当冤大头糊弄。几天后，孟秋带着两箱水果去孟春家串门。
王姨看到她来，表现得还挺热情，又是端茶又是上点心。孟秋看到她身上捆着围裙，手里拎着拖把，如果不是自己没有提前打招呼，她会怀疑王姨是不是做样子给她看。
孟秋也不好意思让一个老太太伺候自己，忙说：“我一个朋友去海南玩，我让她发了点当地的水果过来，给你们带了一箱木瓜和火龙果，挺好吃的，你们尝尝。”
王姨说：“秋秋有心了，等你姐回来，我跟她说一声。那啥，你晚上在家里吃饭吧，我炖了鸡汤。”
孟秋摆摆手：“不用不用，我晚上还要加班。”
孟秋对这次“突击检查”的效果很满意，但她还是担心时间久了那家人又恢复老样子，于是一周后她又过去一趟，给她外甥送了一套绘本。然后过了几天，她去送了两箱土鸡蛋……可正当她绞尽脑汁琢磨下次登门用什么理由时，孟春给她发来微信：
“小妹，你别总往我家送东西了。”
孟秋说：“都是单位发的、朋友给的，我自己也吃不了。”
孟春回：“行了行了，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你放心吧，经过上一次，我婆婆现在变得可勤快了，赵家华负责的项目刚竣工，最近比较空闲，孩子都是他辅导的。”
孟秋回道：“嘿嘿，我惦记你呀，隔三差五走一趟，小小地震慑他们一下下。”
孟春吭哧半天：“不用那样吧，现在都挺好的，你总过来，我婆婆和赵家华心里会不太舒服。”
孟秋：……
挂了电话，孟秋好长时间没缓过来，有一种猪八戒照镜子的感觉，简直里外不是人。
当初是孟春天天回来哭诉，说赵家华和婆婆对她是如何如何不好，她是如何如何辛苦，仿佛下一秒那个家就要分崩离析。孟秋作为一个成年人，自然懂得分寸和界限，她原本没打算去孟春家里搞事情。她是在孟春一次又一次的哭诉中，不忍心再看她伤心才去出这个头的。
结果呢，结果她想恶人做到底，巩固战果，却被当初的求助者告知：你影响了我的家庭和睦。
4
此后，孟秋再也没去孟春家，不过两姐妹一直在微信上联系着，似乎和往常一样，但孟秋心里憋着一股气。
那天是小外甥生日，按照往年惯例，孟秋会带着礼物去孟春家吃一顿饭。但今年孟秋只是快递了礼物过去，并不想去孟春家。一来是不满孟春，二来她自己觉得别扭，她不好意思去面对王姨和赵家华。
过去的事情甭管谁对谁错，也甭管是不是孟春硬把她扯进来，反正外人看到的，就是她这个小姨子像个事逼儿似的，掺和别人的家事。
手伸得忒长，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没脸。
小外甥生日第二天，孟春给孟秋打电话，让她下班过去一趟。未等她找借口拒绝，孟春抢着说：“秋秋，你姐夫的朋友送来一些海鲜，你看看爱吃什么，过来挑几样嘛。你昨天没空，今天不会也没空吧？”
孟秋不好拒绝，她们毕竟是亲姐妹，总不能就此生分了，于是说道：“那我加班结束过去拿，不用等我吃饭。”
孟秋到的时候是晚上八点，赵家华和王姨都在书房陪孩子做手工，孟秋与他们打完招呼，就去厨房等着挑海鲜。
孟春正在切水果，喊道：“在冰箱冷冻格，你自己挑。”
孟秋打开冰箱门，拉出一格来，看见冷冻的黄花鱼，正要拿，只听孟春说：“秋秋，在最下面那格里。”
孟秋依言拉开底层，没看到黄花鱼，便问道：“下面没有黄花鱼啊？”
孟春走过来，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哎哟，只有一条大黄花，我婆婆喜欢吃。我就给挑出来了，你喜欢你就拿走吧。”
孟秋心里五味杂陈，开始回想第一次拉开的冷冻格里都装了什么，除了那条大黄花，好像还有甜冻虾、带鱼。
婆婆爱吃大黄花，儿子爱吃甜冻虾，老公爱吃煎带鱼。
其实这些都不是什么名贵的食材，普通超市都买到，但孟春就是先把这些东西挑出来了，然后才通知她这个妹妹去挑。
她没有挑理的意思，就是忍不住感慨：人家才是真正的一家人啊，哪怕他们伤害过孟春；而她这个一脉相承的妹妹，是排在后面的，哪怕她曾不惧得罪人为孟春生猛出头。
6
孟秋随便拿了两样，怀着复杂的心情调侃孟春：“你可真是，还把他们爱吃的先挑出来。”
孟春笑着拍了她一下：“你想吃我再给你买，别搞事情啊。”
孟秋毫不客气地怼回去：“没我当初搞事情，他们能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吗？”
孟春嘿嘿乐，憋了半天，说：“好啦，我知道你是为了姐好，但还是有点过了。我和赵家华毕竟是一家人，以后日子还要过下去的。你是我唯一的亲妹妹，弄得太僵了，大家心里都别扭，我夹在中间，也不好做嘛。”
孟秋简直快气死了，拎着两包海鲜说：“好好好，以后你们家的事我再也不管了，你开心就好。”
她气哼哼地去门口换鞋，声音比较大，惊动了书房的三个人。于是，老中小三代齐刷刷出来送客。王姨搂着自己大孙子，说：“秋秋，等工作不忙了常来家里玩。”
赵家华和孟春并肩而立，两口子一起说：“你回去路上小心点。”
然后三个成年人一起冲着缩在奶奶怀里的小外甥：“宝宝，快跟小姨说再见呀。”
小外甥磨磨蹭蹭，三个大人哄了好一阵，才说：“小姨再见，下次还来我家玩。”
从单元门钻出来，孟秋看着昏黄的路灯，感觉心好累，有点脱力。虽然她是被孟春一家人客客气气送出来的，但她总觉得自己是被三只大小不一的脚一起踹出来的。
这一晚，孟秋对“外人”这个词有了刻骨铭心的认知。她一时都不知道，是该替孟春高兴，还是替自己难堪。
她当初做错了吗？她不知道。妹妹护着姐姐有什么错呢？如果重来一次，她也未必能找到合适的方式来解决。也许一开始，孟春就应该自己去消化那些琐碎的烦恼，而不是说给她听。
算了吧，该发生的都已发生，总归孟春的境遇变好了，她也算没有白贱这一回。她发誓，以后再也不干这种傻事，再也不会去家长里短中当摆渡人。因为惊涛骇浪后，一家人仍会同舟共济。
而摆渡人的下场就是，哪凉快儿哪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