桔子红了（二）

眺望了无数次的桔子树，终于挂果了，可是桔子未红时，阿婆却在无意间发现得了重病。

带着对未来的渺茫，为未知的恐惧，对老宅老狗的留恋，对桔子树的不舍，阿公阿婆踏上了北上看病的路。

也许人生总有淬不及防的那一刻，打破了所有的岁月静好，时光轻轻，像颠簸的小船，像飘忽的蒲公英，像随水的浮萍，无处藏身，随浪深浅，随风东西，随水远近。迷茫，绝望，与恐惧像要将人吞噬。车水马龙、川流不息，哪里是一对不曾出过远门，不曾离过家乡的老人能够应对的，举步维艰，迷茫惶恐，“晚年惟好静”，相伴到老，成了黄粱一梦。

举步维艰时，觉得每一条路都长到看不到边，生命将要倒计时，却觉得每一日都那么漫长与难熬。吃不下，睡不好，身被摧残，心在煎熬，强颜欢笑，是为了对方还有坚持的勇气。“你吃点儿吧！”“你吃吧，多少吃点”，为饭点做准备也算是消磨时间的办法，可是茶饭不思时的饭菜，都是负担，只会让心情更为沉重。

偶尔会有些许的欢喜，是老家来人看望。只是那欢喜，很快就会被冲灭，像油灯将灭时的突然放亮，惧怕人去之后更大的孤寂，无望，恐惧，迷茫，惶恐，纠葛。

桔子红了，不是自己带着欢喜从树上摘下来的，而是被别人拎着塑料袋里带来的。桔子是甜的，带着些酸，和着些心酸，咽一口，五味杂陈，泪眼婆娑。

相对无言时，在想，树上的桔子被人摘了没？要是摘了，也蛮好，就不再惦记了。可是又想着，能剩几个，至少，能够回家亲手摘一个，也不枉那多少天的盼望，可是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回去，还能不能摘得上那桔子。治病的路，漫长的像是踏进漆黑的夜，盼望黎明，却发现越走越黑，越走越没盼头！

最放不下心的，还有闺女，那些娃，谁帮她养，那个男人，是不是真心对待她，那些不敢问不能问的满腹幽怨，又到哪里去诉说，也只有瞪着眼睛，看夜转白，白变黑，日复日！似乎是绵长，却又心下明白，随时就会戛然而止，哀伤的钟声不知道何时就会响起？

原来人生的无妄就在于你无法决定生，更决定不了死，良善柔弱了一辈子的人，也学不会扼住命运的喉咙，甚至连命运的喉咙在哪里都不知道。天意高难问，运命多乖张，谁又能奈何？人说人善被人欺，可是觉得天意也总喜欢捉弄良善柔弱之人，随它吧，生如蚁，死似蝼，都不会有什么波澜，甚至连个水花都泛不起，可是苦了这相依相伴的伴了，余生，怎堪思量？

有些问题，明知不可回避，可是谁也没有勇气去撕开帘幕，说出那种可怕的事实，所以就欲盖弥彰地苍白无力地彼此安慰，“会好的，会好吧！”连想象的声音的分贝都越来越小，甚至听不见，最初的坚定，也荡然无存。

也许明天，依旧还要走过医院那个长长的长廊，经历痛苦的折磨，又或许，明天就交付给死神的安宁，从此，安静地像那株桔子树，开满一树关于生的回味与记忆。记忆中的点滴，在安宁的故乡，静默的桔子树下，那些憧憬，都消散了，只有一个空洞飘忽游离的眼神，似在一如往昔地眺望，又或者，奔赴一个安静的怀抱。

倘若来生还会相伴，许是会相约于桔子树下，在那个桔子红了的时节，在那颗桔子树下，开启下一个轮回，只是这一次，希望挣脱所有的萧瑟与无奈，只冲着桔子的甜蜜，秋阳的温暖，生之热烈而去！

但愿！但愿人长久，但愿愿成真！

2019.11.8晚     郭江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