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朝高僧宝志和尚的传奇
南朝高僧宝志和尚的传奇
宝志(418-514),又称保志,南朝僧。世称宝公、志公和尚,金城(江苏句容)人,俗姓朱。金城在建康蒋山以北,世传有一朱姓汲井,闻鹰巢中有婴儿啼哭,故取而养之。宝志年少出家,住建康道林寺,师事僧俭,修习禅业。刘宋泰始(465-471)初年,他忽然变得行为怪异,居止无定,饮食无量,经常蓬头垢面,发长数寸,执一锡杖,上挂铜镜、剪刀之类,赤足出入钟山,往来都邑之间。至齐建元(479-482)中,始见异迹,或数日不食,而面无饥容;与人言语,始若难晓,后皆效验;时或赋诗,其言每似谶记,世称“志公符”。京城中,上至达官显贵,下至平民百姓,都对他很尊敬,争着向他询问祸福。齐武帝以其惑众,投之于建康狱中,但每天都有人见其游行于市里,若往狱中验视,却见他仍在狱中。有一天,宝志对狱吏说:“门外有两舆来,中有金钵盛饭,你可取之。”狱吏来到门外,果然见到文惠太子及竟陵王子良送来食物供养宝志。建康令吕文显将这些怪异之事向齐武帝禀报,齐武帝乃迎宝志入华林园供养,但禁其出入,而宝志并不为所拘,仍经常游访龙光、宾、兴皇、净名等诸寺。一日,宝志在华林园忽头戴双重孝帽,也不知其孝帽从何处得之,不久以后就有传来豫章王和文惠太子相继去世的消息。当时的僧正法献,欲以一衣赠送宝志,派人于龙光、宾二寺寻找,两寺的僧人都说:“志公昨夜在此住宿,早晨就离去了。”于是法献又派人到宝志常去的厉侯伯家寻找。厉侯伯对来人说:“志公昨日确在此行道,早晨睡到现在还未醒呢。”使者归告法献。人们这才知道宝志有分身三处的本领。
至梁武帝建国,始解其禁,下诏说:“志公迹拘尘垢,神游冥寂,水火不能憔濡,蛇虎不能侵慛。语其佛理,则声闻以上;谈其隐论,则遁仙高者。岂得以俗士常情,空相拘制,何其鄙狭一至于此?自今行来,随意出入,勿得复禁。”宝志自此得以自由出入禁内。梁武帝常与之谈,内容多为佛经义理。天监二年(503),一次武帝与之谈论。帝问:“国有难否?”宝志自指喉及颈,预示将发生侯景之乱。帝又问:“享国几何?”志答:“元嘉,元嘉。”宋文帝元嘉有三十年,重言之者,预示享国之年过于元嘉(梁武帝在位共计52年)。一日,梁武帝与宝志谈及行乐之事。宝志请梁武帝出死囚数人以验其说。梁武帝于是命众囚各持一装满水的杯子周行庭下。并告诫他们说:“杯水不溢,当贷汝死。”继命奏乐以动其心。良久,视之,无一人将水滴漏出来。梁武帝感叹道:“汝闻乐乎?”众囚回答:“不闻。”宝志说:“彼正畏死,唯恐水溢,安得闻乐?陛下若亦如此,常怀畏惧,则逸乐之心自然不生。”梁武帝曾诏张僧繇(成语画龙点睛的画师)为宝志画像,宝志抓破面门,显出十二面观音相,形象或慈或威,僧繇竟无法下笔。天监五年(506)冬,天大旱,雩祭备至,仍示降雨。光宅寺法云师曾讲法华经,感得天花满空下如飞雪。梁武帝以天大旱事问志公,志公说:“云能致雨。”梁武帝于是请法云法师讲《胜鬘经》于华光殿。讲毕,当夜降大雨雪。
江南民间流传有许多关于宝志神通广大的故事。传说梁天监四年(505),由于安徽潜山风景奇绝,而山麓尤胜。宝志与白鹤道人都想得到此这块宝地,建立自己的道场。于是二人都向梁武帝提出请求。梁武帝认为二人都具有神通,有意让二人比试高低,就说:“谁先在那块地上立下标识,那块地就属于谁。”道人说:“我以鹤飞立处为标记。”宝志说:“我以锡杖飞落处为标记。”言毕,白鹤道人的那只白鹤振翅直冲云天,飞抵山麓,刚欲止住,忽闻身后锡杖隆隆之声,白鹤惊起飞止他处,而锡杖遂落于山麓。白鹤道人见此,心中很是不快,但有约在先,不可食言。于是二人各就其处建立寺观。这个神奇传说反映了当时释道斗争的激烈。现在安徽省潜山县天柱山野寨区有山谷寺,又称三祖寺。相传就是当年宝志来此开山建寺,后禅宗三祖僧璨禅师云游至此,扩建寺院讲经说法,名扬大江两岸。现在寺院附近尚存有宝公洞、锡杖井、卓锡泉等古迹。相传洞为宝志开山时所居,井、泉为宝志以锡杖所掘。晚唐作家范摅著《云溪友议》,主要记载中唐至晚唐间诗人的诗歌唱和与遗闻佚事。书中有一则说:“梁代志公谶曰:'两角女子缘衣裳,端坐太行邀君王,一止之月自灭亡。’解曰'两角女子’,'安’字也;缘衣,'禄’字也;太行,'山’字也;一止,'正’字也。禄山果于正月死也。”宝志曾与梁武帝登钟山,指独龙岗说:“地为阴宅,则永其后。”梁武帝问:“谁当得之?”宝志答:“先行者当得之。”天监十三年(514)冬,有一天,他忽移寺内金刚像出置户外,对人说:“菩萨当去。”几日后,便于华林园佛堂内无疾而终,尸骸香软,形貌熙悦,时年九十七。临终前,他亲手点燃一支蜡烛,交给后阁舍人吴庆。吴庆即时奏闻梁武帝。梁武帝闻言,叹息道:“大师不复留矣!烛者,将以后事嘱我乎?”于是厚加殡送,敕葬钟山独龙之阜,建五级浮图于其上,梁武帝并亲临致奠,忽见观音大士涌身云间,乃于墓侧建开善精舍。敕陆制铭辞于塚内,王筠勒碑文于寺门,谥号广济大师,并向民间传布其遗像,以示纪念。后代续有追赠,如妙觉大师、道林真觉大师、慈应惠感大师、普济圣师菩萨、一际真密禅师等号。宝志有《十四科颂》十四首、《十二时颂》十二首、《大乘赞》十首等传世。《佛祖历代通载》称其旨趣与宗门冥合。现在,南京与宝志有关的古迹有以下三种。宝志塔:在钟山东麓,位于灵谷寺无量殿西。此塔原在钟山独龙阜玩珠峰(今明孝陵址)。梁天临十三年(514)冬,梁武帝葬宝志于独龙阜,并于墓所建开善精舍。宝志生前,梁武帝曾以社稷存亡远近之事询问。宝志答:“贫僧塔坏,陛下社稷随坏。”宝志去世后,梁武帝“以金二十万易其地,敕造木塔五级,用皇女永康公主遗下奁具成之,仍以无价宝珠置其上。……毕工,驾御寺。公忽现云端,万众欢呼,声振山谷。敕谥广济大师。厥后,帝思前言,木塔其能久乎?遂命撤之改创石塔,贵图不朽,以应其谶。拆塔才毕,侯景之兵果至。”(《灵谷寺志·宝志公行实》)塔的底层为志公葬身处。明洪武十四年(1381),明太祖朱元璋为了营造孝陵,决定迁移古寺庙及宝志塔,主持孝陵工程的李新在拆塔掘基时见宝志遗体端坐未腐,发披体,容貌如生,太祖视之生畏,许愿金棺银椁,以葬志公,随同佛寺一起迁至东岗灵谷寺内。此事在明张岱《陶庵梦忆》中有记载:“及开藏,下为梁志公和尚塔。真身不坏,指爪绕数匝,军士辇之刁二起。太祖亲礼之,许:以金棺银椁,庄田三百六十顷奉香火,舁灵谷寺塔之。今寺僧数千人,日食一庄田焉。”又,董汉阳《碧里杂存》云:“询于故老,告余曰,今之孝陵,即志公瘗所也,瘗旁原有八功德水,泉脉甘美,减意伯奏改葬之。乃见二大缶对合,启之,端坐于内,发被体,指绕腰矣。瘗既迁,而水亦随往,圣祖异焉。敕建灵谷寺,赐之庄山甚广,仍迎八像以归,建塔居之,命太常岁祭,行搢笏之礼焉。”灵谷八景之一“浮图秋月”即指此。“文革”中掘开塔基仅见一函石盒,内装一影青香熏盛骨灰,未见金棺。此香熏现存南京市博物馆。
法行寺塔
宝公禅学思想集中在他所留给后人的那些偈颂。《景德录》卷二十九收有宝公的《大乘赞》、《十二时颂》、《十四科颂》等作品。禅学:一、破斥分别法,显彰平等性。在宝公的偈颂之中,有很大一部分内容旨在破斥分别之法,以见平等之性。这一宗旨本来就是佛法的根本出发点,也是后世禅宗所极力强调与提倡的。二、破语言文字,见诸法实相。禅宗对待文字语言的破斥是十分彻底的,后世的禅师乃至于标榜”不立文字“之教。事实上,文字语言对于人们的见性悟道来说,毕竟是一种方便的阶梯,但上楼者切不可见梯不见楼,上得楼后更不必执持此梯了。对此,《金刚经》中的”筏喻“,实在是恰当不过了。宝公更加强调内心的证悟,是沙门的解行相应,这对于杜绝佛学与禅学界重义学而轻证悟的偏颇,自然大有裨益。三、对佛性的召唤。早在道生法师时期,便对佛性作过精辟的论述,也提出了划时代的佛性理论。虽然,后来的刘宋人也极力扶植生公之学,顿悟成佛义仍盛行于江左,但我们仅从生公的遭摈与后来沙门僧弼难宋太祖顿悟义一事,即可见出佛教中滞守文句者的势力还是十分大的。四、即心即佛的提出。对于”即心即佛“理论的提出,学术界一般都将之归功于马祖道一,其主要依据是《景德录》卷七中大梅法常传的记载。今谨将这段文字抄录如下:大寂闻(法常)住山,令一僧到,问云:”和尚见马大师得个什么便住此山?“师云:”马师向我道'即心是佛’,我便向这里住。“僧云:”马师近日佛法又别。“师云:”作么生别?“僧云:”近日又道'非心非佛’。“师云:”这老汉惑乱人,未有了日。任汝非心非佛,我只管即心即佛。“其僧回,举似马祖,祖云:”大众!梅子熟也。“其实,马祖的开示学人,主要是”心外无别佛,佛外无别心“至于”即心即佛“理论的提出者,还应该是宝志禅师。五、提出苦行无益。宝公在《大乘赞》第九中说:”头陀阿练苦行,希望身后功德;希望即是隔圣,大道何由可得?譬如梦里渡河……船师及彼度人,两个本来不识。“事实上,以头陀行来苦其形体,虽然可以磨砺一个行者的意志,但对于开发其内在的智慧,毕竟不是究竟的途径,以故宝公并不主张这种作法。另一方面,宝公也不主张厌苦求乐,他认为:”见内见外总恶,佛道魔道俱错。被此二大波旬,便即厌苦求乐。生死悟本体空,佛魔何处安着?“(《大乘赞》之第六)不自苦其形,也不厌苦求乐,任运随缘,见自本性,这无疑是契于禅之中道的。六、道不假修,但息知解。”道不假修,但莫污染“,这是后世禅师们所津津乐道的开示语。在宝公的《十四科颂·菩提烦恼不二》中说:”烦恼本来空寂,将道更欲觅道“,”佛性天真自然,亦无因缘修造“。这已经明显地早于后世禅师们所提出的”道不假修“的观点了。宝公认为”佛性天真自然“,因而”无有一法可得,翛然自入无余“(《十四科颂·佛与众生不二》)。诚然,这一禅学主张是基于佛性皆有、顿悟成佛的观点加以阐发的。唯其佛性皆具,又何假修为?因而,学人但息知解,则可识得自性,顿见真如。由于宝公的首倡,后世禅师们则极力倡导自识本心、顿悟成佛,遂使这一主张成了唐宋禅宗的一种时代精神。七、对持戒的看法。戒律对于维护僧团的清规,防止僧侣的行为违背教制,自然是非常重要的。但面对森严的戒律,若只在行为上具有约束性,而不能从心性上认识到持戒的内涵,往往不能真正达到解脱的目的。对此,宝公认为:”律师持律自缚,自缚亦能缚他。外作威仪恬静,心内恰如洪波。不驾生死船筏,如何度得爱河?“(《十四科颂·解缚不二》)持戒若不斋心,若不能做到内心持戒,外在的行为束缚往往还很容易使人产生烦恼。对此,宝公认为:”勘嗟二乘狭劣,要须摧伏六府。不食酒肉五辛,邪见看他饮咀。“宝公的这一看法,对于六祖以及后世的禅宗,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六祖认为:”心平何劳持戒?行直何用修禅?“便是对宝公这一思想的继承与发扬。八、对坐禅的看法。坐禅的目的,无非是要了却心头的疑情。因此,宝公在《十四科颂·事理不二》中说:”一切无非佛事,何须摄念坐禅?妄想本来空寂,不用断除攀缘。“又云:”声闻执法坐禅,如蚕吐丝自缚“(《十四科颂·善恶不二》),又云:”三毒本来解脱,何须摄念禅观?“(《十四科颂·生死不二》)可见,宝公认为禅修的要点在于除却学人心中的尘翳,而不在于坐禅的形式,若外执坐相而心地不明,自然反成障道因缘。这一思想对六祖及后世禅师的影响是非常直接的,六祖在《坛经》中对坐禅是这样解释的:”外离相曰禅,内不乱曰定。“又曰:”外于一切境界上念不起为坐,见本性不乱为禅。“这种提法显然是在宝公《十四科颂》的基础上建立起来的,它对于彻底打破后人执着外在的坐禅形式,而忘却内在的证悟这个根本大事,何尝不是良有裨益的。九、提出”触目会道“的禅修主张。”触目会道“的禅修主张,在宝公的《十四科颂》中则已提出,他认为:”法身自在无方,触目无非正觉“(《善恶不二》)。若果值此境界,人们便会”对境心常不起,举足皆是道场“(《色空不二》)。宝公的这一见地,对后世青原禅的石头希迁影响尤其大,希迁在《参同契》的结尾处明确地指出:”触目不会道,运足焉知路?“自然,我们完全应当把希迁的理论的源头,归结到宝公这里来。
宝志禅师圆寂后,梁武帝为他兴建开善寺,并在锺山立塔纪念。宝志禅师留下许多赞颂诗偈,收在《景德传灯录》卷二十九,分别是:<志公和尚大乘赞>十首、<志公和尚十二时颂>十二首和<志公和尚十四科颂>,其中<志公和尚十四科颂>中的菩提烦恼不二、持犯不二、佛与众生不二、事理不二、静乱不二、善恶不二、色空不二、生死不二、断除不二、真俗不二、解缚不二、境照不二、运用无碍、迷悟不二等,最能显示这位神异禅师洒脱自在的本地风光。
附记:志公禅师讲因果轮回警世
南北朝时代,佛法盛行,民间办喜事、丧事都礼请僧人诵经祈祷。有某家举行婚礼,请志公禅师为诵经祝福,志公进门一看,口中高唱道:
“古古怪,怪怪古,孙儿娶祖母。”(众人惊问,志公禅师回答说:今天的这对新娘和新郎,在前一世是祖母和孙儿的关系。祖母患病垂死时,舍不得孙儿,紧紧抱着孩子痛哭,就这样死去。前世种的因,情爱所牵,今世便结成夫妇。志公禅师这段话,说出当年的情景正是这样,众人无不叹服。)
“女啃母之骨,子打父皮鼓。”(座中一个妇女,嘴里啃的鸡骨,正是他母亲变鸡后的骨头。乐队一个青年吹鼓手,他所打的鼓,就是他变牛的父亲的皮制成的。)
“猪羊席上坐,六亲锅里煮。”(喜筵上坐的宾客,其中有的前世还是猪羊,罪业受完,今生变人。锅里正烹煮的鸡鸭,有的正是这家人前世的亲属。)
“众人来贺喜,我说:苦!苦!苦!”(众生在六道轮回中,既互为亲属、互相依恋;一旦改头换面,又互相宰杀,互相啖食。志公禅师以慧眼观察生死轮回的痛苦,一片悲心,应机说法,唤醒迷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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