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 豆

小孩子贪吃爱玩是一种天性。打小开始，我就有一颗贪吃爱玩的心。那时候，每天都盼望过年，过年有好吃的可以解馋，过年可以无拘无束地玩耍，即使惹祸也不会挨打骂。那颗贪吃爱玩的心从腊八开始萌动，从春节开始发芽，到了二月二龙抬头就偷偷地钻出了地面。

农历的二月初二是龙抬头的日子。这一天要吃糖豆，剃龙头。剃头是我最讨厌的一件事，得姥姥领着去求人家，好话说了一大堆，瞧着人家的脸色，瞅着人家的空闲，好好的一头黑发剃了之后怎么看都别扭。要说吃的东西那才是最有诱惑力的，是我们这些孩子们的最爱。

这一天，一大早小伙伴们就会在裤兜里，上衣兜里，装满鼓鼓囊囊，热热呼呼的糖豆子，边走边吃，见面之后，相互交换着吃。分享的滋味尤其甜蜜，总感觉别人家的糖豆子特别甜，特别脆。

几乎所有的小伙伴兜里都揣着黄豆经过糖精水浸泡后炒熟的糖豆，黑中带黄，有一点焦糊味道，咬一口嘎嘣嘎嘣的，吃了总愿意不停地放屁。

小玲子的妈妈刚刚从山东走亲戚回来，带回来了落花生，所以，二月二的时候，她的妈妈就用花生仁裹上白面炒出了花生豆，出锅的时候再沾上糖。那花生豆大大的，白白的像花朵，像小胖猪，放到嘴里甜甜的，轻轻一咬花生在嘴里爆开了，酥脆喷香。那香气从嘴里喷出直往别人的鼻子里钻。看着小玲子嘎嘣嘎嘣地嚼着花生豆，小伙伴们馋得直流口水，就一个劲地往他身边凑。

“小玲子，你的头绫子可真好看！”

“小玲子，你的花棉袄真漂亮！”

“小玲子，你的豆子咋这么大？”

小玲子看也不看其他小伙伴，把头仰得高高的，那两只羊角辫子就如羊角一样在她的脑后向上弯曲成了一只高傲的小绵羊。她知道小伙伴们的意思不是冲着她的穿着打扮，而是冲着她兜里的花生豆来的。她便伸出两个指头，从兜里捏出一个花生豆，先给要好的满桌子、小英子一人一个。满桌子、小英子一齐上来拽着小玲子的胳膊，三个人蹦蹦跳跳地跑到别处玩去了，剩下的几个淘小子只好站在原处直流口水，看着三个丫头片子远去。

小宝子最后一个走过来，他的兜里也有豆子，但是他并没有像别的小伙伴那样边走边吃，故意显摆，而是把左手的食指含在嘴里，怯怯地拿眼盯着鞋尖，缓缓地走来。

“小宝子，你的糖豆呢？”

“我，我没有糖豆……我是苞米豆！”

原来，小宝子家人口多，特别是孩子多，他的妈妈知道一斤豆二两油，黄豆是用来换豆油的怎么舍得炒了吃呢，那是多大的败家和浪费呀！小宝妈妈不舍得用黄豆炒了给孩子们吃，就拿苞米粒子当黄豆炒了给孩子们一人几把装在兜里吃。小宝子的苞米豆子又黑又粗糙，一点也不脆生，咬一口硬邦邦的还有一股苦溜溜的味道，那是用最便宜的糖精水泡了之后炒熟的。

半个世纪过去了，再回故乡，正是“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了，而故乡的变化真让我目瞪口呆。原先的茅草房一律被小洋楼和彩钢房代替，羊肠小道变成了水泥路；从前村子里仅有的一个卖酱油和咸盐、火柴的小卖店已被超市取代。孩子们嘴里吃的都是各式各样的小食品，连从前我们最喜爱的糖块都没人待见了。二月二吃糖豆已经很少有那种原滋原味的糖豆了，都被锅巴、薯条等膨化食品替代了。现在生活节奏加快，刻意再去炒棋子做糖豆等等的人已经不多了。但二月二前夕仍有人去超市买些现成的以示“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