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琯珑·中篇武林故事:《水浒》英雄的前辈人

前言:王琯珑先生是当年绍兴第一初中的语文老师,也是王保全和我的文学启蒙恩师。先生文采斐然,教学有方,文人钦慕,学生敬佩。然而他在教完我们初中后调任一中担任高中语文教员当年(1957年),被打成“右派”遣送到老家宁波农村劳改……

先生是我们心中的第一篇诗,点燃我们灵感之火的第一个人,一身在讲台上飘逸的纺绸衣衫。纵然在他灵与肉备受折磨的日子里,我们也不敢忘却这位拉船的纤夫,航程上鼓风的帆。

几天前偶尔翻出先生在80年代中寄给我的一篇中篇武林故事,原载安徽《通俗文学》杂志。重新阅读,小说如同说书,娓娓道来,引人入胜,浮想联翩,余味无穷,更是睹文思人,仿佛又见先生。发给保全兄阅读后,他不仅深为感叹,而且建议我打印编排后在《晨鸟之歌》发表,让网友分享,也寄托我们对先生的怀念之情。友朋所见略同,遂决定将此美文发表于下——

《通俗文学》编者按这个故事是作者根据民间传说编写的。它写出了《水浒》中两位英雄好汉前辈人的曲折、坎坷的经历,以及有关扈三娘和扈家庄种种来龙去脉。读来朗朗上口,引人入胜,兴味盎然。欢迎这类既可阅读、又可说唱艺术家演出的作品。

列位,你们一定晓得《水许》一百单八将中,有两位义贼出身的好汉名叫时迁和白胜,他俩都有一身非凡的轻身功夫,江湖上人称“鼓上蚤”和“白日鼠”,他俩的这一身功夫是何人所传?不是别人,就是他俩各自的父亲时鸽和白驹。说起时鸽和白驹,列位就不一定知道了。今天我就来讲一讲这两位《水浒》好汉的前辈人的传奇给大家听听,其中又引发出一位《水浒》前任的奇女,那更是奇上加奇,引人入胜了。

飞石李义收两孤儿

时鸽乃江南建康府(今江苏南京市)人氏,自动家贫如洗,父母双亡,十三岁上流浪街头,乞讨为生。那时候是宋朝英宗年间,朝廷腐败,奸佞挡道,恶霸横行,弄得百姓无以为生。时鸽乞讨无着,迫于生计,偶亦做些偷鸡换狗之事。凭着他的机灵,倒也未曾失手。

这一天,一是日高三丈,时鸽踯躅街头,讨不着一点东西。他饥肠辘辘,饿火中烧,不由来到一家糕饼店前,乘店主不备,伸手拿了两块“定胜糕”欲走。一只瘦骨嶙嶙的手一把抓住时鸽的手腕,轻轻一拖,将他拽出店门,转弯向小巷走去。此人手上有力,时鸽被拖得如腾云驾雾一般,转弯抹角,过巷串弄,来到了一所破庙。

这座庙很小,墙倾壁塌,蛛网百结。时鸽被拉进一间小屋,这才看清把他带走的人,原来是一个衣衫褴褛、骨瘦如柴、须眉皆白的老乞丐。老乞丐在一把紫砂茶壶中倒了一杯水,递给时鸽,和气地道:“吃你的定胜糕吧!”时鸽虽然惊魂未定,满腹狐疑,但见老乞丐并无恶意,也就放胆就着水吃起糕来。老乞丐敲火镰点燃了旱烟,边吸边问起话来:“时鸽啊! 小小年纪,毫无志气,什么事不好干,却做起伸手大将军来了? "时鸽觉得奇怪,这个老乞丐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率直地回答道:“有什么办法呢,人不吃东西就不能活。”老乞丐哈哈大笑,道:“对,可是偷鸡摸狗。吃了这顿无下顿,能这样过下去吗?何况,人家小本生意,要养老抚幼,你偷了他又于心何忍?照我说,在这个世道里,要偷,不偷小的,偷大的!”“啊……”时鸽不禁大吃一惊。老乞丐笑笑道:“你别看我穿得破破烂烂,我可富着呢!”说着,从板床下拿出一只藤筐,揭去上面的一件破棉袄,拿出一只布包袱,往床上一扔。打开包袱,时鸽不禁看得呆了包袱内全是金块、银锭和珠宝饰物。老乞丐道:“你不用害怕,实话对你说,我也是搞你这一行的。只不过我从不偷平民百姓,小本经营,只偷拿贪官污吏,富豪劣绅。而且偷来的财物从不自己乱花,大都暗暗地送给贫病交迫、卖儿鬻女过不下去的人家,这就叫做偷富济贫。”时鸽听了,不禁啧啧称奇,然而却又摇摇头说:“话是不错,可富贵人家,大多是高墙大楼,我可没这个本领。”老乞丐道:“本领不是天生的天下有的是能人,你不会跟他们学吗?”时鸽心里一动,想:这位老爷爷把我一路拖来足不点地,也许他就是武林高手、江湖奇人。想到这里,时鸽噗通一声跪倒,纳头便拜,道:“就请老爷爷收我这个徒弟吧!老乞丐扶起时鸽道:“我在街上已经盯你好几天了看你天赋不错,又生的精悍机灵,时鸽练武的料子,这才引你到这里来,有幸收你为徒,只是你得对天发誓,练成了武艺,一不逞强称能,二不欺贫凌弱,三不为非作歹。乱世时扶弱抑强,除暴安良,窃富济贫;等到世道安宁,就依然洗手归正耕贾为生,你做得到吗?”时鸽忙应道“一定做到!”并对天起了誓。

原来这位老乞丐是一位江湖奇人,他姓李,精通多种武艺轻身提纵功更是惊人。由于善打一手飞蝗石,因而江湖上人称“飞石李”,在江南“石”“贼”同音,因而也有人称他为“飞贼李”而不知其名。

话说时鸽跟随李爷闯江浙走闽广,一晃十年过去了,练就了一身好本领特别是轻身功和使暗器飞蝗石,简直与师父不相上下。转眼又是三年,飞石李年过八十,一病不起临终时对时鸽说:“我一生只收你和师兄云里飘两个徒弟,我死后,你可到济南、开封一带去找你师兄,共同干一番于国于民有利的事业。他的功在你之上,你应该多向他请教。你年纪尚轻须切记我的训言,注意武德,信守誓言……”时鸽泣不成声,连连点头答应。师父死后,时鸽买来寿材,找了块地方把师父葬了,并在坟前立了块石碑,便于数年后归来辨认祭奠尽孝。料理了善后,时鸽边背上小包袱往北而行。

草上飞巧遇云里飘

秋高气爽,金风拂面。在那兖州去往济南的大道上,迎着夕阳,走来一位青年人。他生得短小精悍,面容清癯,两目炯炯有神,嘴上两撇倒生胡须,别有风韵。他就是飞石李的二徒儿,江湖上人称“草上飞”的时鸽。这天傍晚,他来到了离济南城不远的一个叫集贤镇郊外.那里是一片黑松林。时鸽正沿松林往镇上走,忽抬头见百步外有一人在松树上悬绳自尽。时鸽叫声不好,忙三窜两纵,边探囊摸出一颗飞蝗石飞速打去。时鸽刚一扬手,那悬人的绳索拍地一声断了,自尽人摔倒在地上。看官一定会说。时鸽好一手飞蝗石!可是时鸽却暗自纳闷:是谁先我一手,打断了绳索?他几个箭步上前,看到悬绳的松树干上。铮亮地钉着一把银色柳叶小飞刀。时鸽拨下飞刀一看,见此刀小巧玲珑,锋利无比,在那刀尾上刻着一个字:“柳”! 此人是谁?好刀法!时鸽四下看看,并无人影,抬头向树上望望,也无动静,就将刀放入自己飞蝗石袋里,转身来扶自尽人。那自尽人是一个文的书生。已经从半昏迷中醒了过来,他坐起身子,满面流泪地对时鸽说:“恩公其实不必救我,还是让我死了的好!”时鸽笑笑道:“有道是好死不如赖话,你有什么难处,尽可对我言讲,我或许能助你一臂之力。”那书生见时鸽一副真诚的样子, 就含泪说起他之所以要上吊的事情来。

原来,这个书生姓黄,乃江苏徐州人氏,家境清贫。娶妻陈氏,生得十分美貌,当地一个官府之子觊觎陈氏的姿色,公然上门调戏。遭到了陈氏的抢白。此人扬言要杀害黄生,霸占陈氏。小夫妻俩万般无奈,暗地里变卖房屋细软,带着一百几十两银子悄然出走,千里迢迢到山东德州前去投亲。谁想刚离虎口,又遇狼群。当他俩刚走到集贤镇郊外黑松林时,就碰到了一个身骑骏马、穿著华丽的富家公子。此人面貌生得倒还一般,只是少了一只眼睛。可别看此人只有一只眼睛,凡过往美貌女子。却都逃不过他的这只色狼。当下,他一见陈氏如此标致。又是一个外乡人,就吆喝身后跟着的四个家奴,把陈氏虏上马背,将黄生一顿拳打足踢,还夺走了他们尚存的百把两银子,扬长而去。黄生人生地不熟,见妻离财散,痛不欲生,一时气短,就在松树林中悬绳自尽……

时鸽听完黄生的诉述,不禁义愤填膺,就对黄生道:“你放心, 我一准替你找还妻子,拿回银子。现在你跟我到镇上,住了宿店再说。”黄生将信将疑,忍着伤疼,跟时鸽进镇在一家招商客寓中住下。

店小二送上蜡烛,端来晚餐。时鸽问店小二:“请问尊家,这里附近可有一个独只眼睛的富公子?”店小二道:“有哇! 他是镇外恶虎庄庄主,名唤荆天虎。他的爸爸在京里做大官呢!客官问他作甚?”时鸽眼珠一转,编话道:“我有一个堂兄在他家为奴,明日想去看看。但不知此处离恶虎庄多远?如何走法?”小二答道:“离此不远。客官出镇到黑松林,沿山脚向东不远,有一所四周围若高墙的庄园,那就是荆家了。”吃罢饭,时鸽换上玄色夜行衣裳,背插单刀,腰系百宝囊袋,对黄生轻声言道:“我这就去替你办事。我走后,你可要把窗虚掩了。约等三更时分,准保你有好消息!”时鸽年轻,满腔侠肝义胆,加上艺高人胆大,故而夸下了海口。岂料后来竟空手而归,几乎难见黄生。

且说时鸽说罢,推开后窗,轻叫一声:“你掩好窗门,我去也!”倏地飞出窗外,黄生不由惊得呆了。时鸽刚出窗双脚点地,忽见一条黑影在眼前一晃,越过宿店矮围墙,霎时不见。时鸽一惊,跟踪翻墙寻看。只见墙外秋风瑟瑟,在淡月照射下,树影婆娑,不见动静。时鸽心知有异,但因办黄生事要紧,只好暂置不理,按照小二指点的路,。使出他师父所授之轻身提纵功,向黑松林奔去。

不一时。时鸽来至恶虎庄荆家后院。只见他收腹吸气,一拧身纵上了丈余围墙。墙里有一枝百年老樟。枝叶繁茂。树冠遮天。时鸽沿围墙蛇行猫步,来到一所高楼前。见一排三间楼房都亮着灯火。时鸽一个“云龙入天”势,翻上了楼屋顶,用“珍珠倒卷帘”架式。双脚钩住屋檐,探身向第一间看去。透过窗纸,只见一个中年贵妇人半卧在香妃榻上。一个丫环模样的少女正在替她捶腿。时鸽又来到第二间探视,却空无一人。当来到第三间,才见一个衣著朴素的美丽少妇,正倚桌而坐,哭得泪人儿一般。又见那桌上放了一只蓝布印花包袱, 旁边-一个老妈子正在劝说什么,就是不见荆天虎。时鸽暗喜,心中有话,这个就是的了。就从百宝囊中摸出“五更鸡鸣返魂香”鹤嘴壶来,自己先在鼻中上抹好戒药,用火镰取火烧着了,把壶嘴插入纸窗里。一会儿,只见少妇伏在桌上不动了。老妈子双脚发软,身子下沉,终于倒在地板上。时鸽收起闷香。用匕首按开窗门栓,破窗而入。好个时鸽,身手利索,他扯起床上被单,拿桌上蓝布包袱与陈氏身体一起包了,背上就出窗上屋。一路上运用轻功,轻如猿猴,下到围墙上,又足踏围墙走到那枝老樟树旁。

时鸽正想提气往下跳,忽一想,那荆天虎如此可恶,今日不惩戒惩戒他,更待何时?只是身荷重负,行动累赘,这却如何是好?时鸽向四周望望。瞧见了身旁那枝老樟树,灵机一动。心说有了,就转过身来,向那老樟树上一跳。将陈氏横放在几个Y枝上。时鸽知道,陈氏中了闷香,若不用戒药,非等五更过后不能醒来。让她躺在这里,万无一失。时鹤安放停当,又跳上围墙,走墙来到了前院,一个“鹞子云里翻",落到了前厅屋面上。时鸽运用“壁虎游墙”功夫,蜿蜒地贴着椽子,进了厅堂。蹲在屋梁上向下瞧看。只见厅内红烛高烧,宫灯通明,独只眼荆天虎正与两个教师爷在八仙桌旁坐着饮酒。只听小贼一阵狂笑道:“今儿个运气不错,这个小娘儿可生得真讨人欢喜!”时鸽一听,气往上撞,伸手摸出一颗飞蝗石,对准荆天虎一只好眼,刷地就是一石子。只听荆天虎一声惨叫,倒地痛得打起滚来。而教师爷及家奴还以荆天虎喝醉了酒在发酒疯呢,赶忙纷纷上前搀扶。

时鸽乘厅里混乱之际,忙翻身上屋翻墙,來到后院樟树上。正想背起陈氏,可是只叫得一声“苦也”,找遍樟树丫枝,哪里还有什么陈氏影踪!正当时鸽心急如焚的时候,前院忽然人声鼎沸,一片价传来“拿刺客”、“拿歹徒" 的声音。时鸽站在围墙上朝前院看去,只见荆家家奴手提灯笼火把,一涌而来。时鸽见他们人多势众,加上失了陈氏,只得向外纵身,跳下围墙,运动轻功,返回宿店。

时鸽来至宿店,越矮墙来到自己房下,正想启窗进内,忽想起出来时在黄生面前夸下海口,现在空手而返,实在愧对黄生。正犹豫间,忽听房内似有女子说话声,不禁大奇。忙用手拉开窗门,一个“燕子掠水”式,进到房里,随手把窗关上。时鸽这才回过身来,朝房内-瞧。不禁“啊”的一声,竟把时鸽弄懵了:原来,被时鸽放在樟树枝上昏迷不醒的陈氏,正亲热地与黄生坐在一张床上说话呢。

黄生与陈氏双双向时鸽跪倒,拜谢教命之恩。时鸽一面扶起他俩,一面抓头挠腮地对陈氏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是谁把你背到这里来了!”陈氏站起身來,走异地道:“难道不是你恩公吗?时鸽摇摇头说:“不是不是。我救你到樟树枝上,回身去惩罚了那荆天虎,谁想回来就不见你了。这是谁做的好事?看来此人的本领在我之上呢。”说着,时鸽凝眸托腮,细细一想,眼睛滴溜溜地向房间四周扫视着。忽然,时鸽走到放着蜡灿台的桌子前.向着黑洞洞的桌下抱拳打拱道:“请道上朋友出来,时某这厢有礼了!”随着时鸽的话声,桌下倏地奔出一个人來,吓得黄生夫妻一声惊叫,索索发抖。

此人同样短小精悍,同样生着倒生胡须,着一身夜行衣,抱拳对时鸽道:“兄台侠肝义胆,令人钦佩。在下不该掠人之美,还望兄台原宥!聪明的看官一定已经知晓,此人正是时鸽明察暗访、朝夕盼念的师兄,飞石李的大徒儿——云里飘白驹。

云里飘当然不认识时鸽这位师弟:可时鸽却知道这就他所要找的师兄云飘了。因为时鸽听师父生前说过,师兄与自己身材面貌仿佛,嘴上也养着两数倒生胡须。一见此人就是这个模样,岂不令时鸽喜煞。真所谓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云里飘如何也来到了济南府,这说来话长,容小可以后再讲。这里只先交代云里飘在集贤镇郊外,偶见黄生上吊,发柳叶刀将他救了。当时他隐身在对面树上浓叶处,时鸽不曾瞧见。后来听时鸽要为黄生救他妻子,心中钦佩,愿助他一臂之力,便尾随他们,也在那招商店宿了。时鸽出窗时所见黑影,当然就是白驹了。只是白驹所用小飞刀上,为何刻着一个“柳”字?这就不是列立看官所能知晓的了。因为这个“柳”字,引发出了一位《水浒)前辈的奇女子,故事就更可歌可泣了。列位倘有兴,且听小可慢慢道来。

云里飘会柳上

第二天一早,草上飞和云里飘一起护送黄生夫妇来至济南城。黄生夫妇再次拜谢二人救人之恩,自去洛阳投亲不提。白驹、时鸽来至一家叫“大鸿运招商客寓”住下。师兄弟二人这才有机会叙谈起来。

原来他们的恩师飞石李的祖上在朝为官,后被奸臣所害,满门抄斩。全家只逃脱飞石李一人。后遇奇人指点,苦练了一身本领。专门闯荡江湖,与豪门权势作对。这一年,飞石李在从洛阳返回郑州途中,捡得一个弃婴,把他抱到郑州请人代为抚养。待长到头岁时,便把他带在身边,授他武艺。因襁褓中留下一书,知弃儿姓白,便取名白驹。故而白驹是飞石李之徒。也是他的义子,

那年,飞石李到济南访友,携带白驹路过汴京开封。在那里,他们耳闻当朝太师一一奸相澹台惠种种劣迹。飞石李全家虽非澹台惠所害,但他对奸贼佞臣,向来深痛恶绝。便决定与白驹夜探丞相府,伺机刺杀奸相,为国消祸。为民除害。谁想丞相府防守森严,当飞石李师徒一进入相府,即被发觉,两人寡不敌众,靠着一身轻功,逃出了相府。由于天黑,师徒在混乱中失散。当时飞石李立即赶出城门,而白驹却转弯抹角,隐藏在城中僻静处一个土地庙中,欲待天明后逃出城去,寻找师父。谁知已经晚了,当夜,京城禁闭城门,绘影图形捉拿飞石李师徒,白驹哪能出得城门?

飞石李漏夜出城,在郊外隐伏到天明。不见白驹出城,只好离开汴州,奔赴济南,等待白驹聚面。一等数月,终不见白驹人影,无奈,飞石李只好只身下了江南。

辗转来到建康城,寻不见友朋,又听说北方各大城镇绘图捉拿他和白驹,因而就在建康城里落下脚来装扮成老乞丐。等待时机……

谈到恩师病逝,两人不禁失声痛哭,白驹哭的更为伤心。他这次本想寻义父尽孝,未曾想,洛阳散失竟是永别了。哭罢,白驹叹了口气说:“我这次一来是寻义父,二来是查访妻子。义父已成古人,妻子不知尚在世上否?”时鸽问:“师兄何时成的亲?怎么又和嫂子分离了呢?”白驹又是一声长叹道:“此事说来话长,待愚兄慢慢说与你听。你遵师父所嘱,北上济南寻我,现在弟兄相会,是不是烦劳贤弟,跟愚兄再往西南开封一带,查访你嫂嫂。不知贤弟能相从否?”时鸽道:“兄的难处 也就是小弟的难处。为兄探听嫂嫂下落,小弟焉有不从之理!”白驹大喜,商定在济南小住几天,重行察访。

白驹的妻子是何等样人?与白驹因何离散,而白驹又要在这一带找她呢?容小可下文再说。

且说白驹与其师父飞石李夜探相府,被相府家将发觉,因寡不敌众,二人分散各自逃出相府。白驹因当时年轻。少于计算,慌乱中躲到一个僻巷的土地庙中藏匿。后来,京城十二门禁闭,白驹就只好日伏夜出,伺机混出城去,但却谈何容易!

这一天傍晚,细雨蒙蒙,白驹出得庙来。探看动静。他把一顶破纱巾拉在额下遮了,向东门走去,白驹不敢走大街,只在小巷中串行。刚从一条小巷中出来,拐向一条小街,迎面遇见一队官家兵勇过来。这队兵勇约有二十来人,一色前“巡”后“勇”字号服装。为首一人,武生打扮.生得倒也英俊魁梧。白驹一见,忙低头踅身,返回小巷。但是,已经晚了,只听那武生一声断喝:“谁?还不与我站住!”白驹不吭一声,只向巷子里疾跑。武生回头对兵勇道。“瞧此人形状,正是那刺客中的年轻者,捉拿!”边说,边领先急追,白驹在前面逃,那武生在后面道。转弯抹角,白驹慌不择路,进入一条巷子,待白驹抬头一看,前面竟没有了去路!原来,这条巷子名叫“宝石巷”,是条死巷子。前面无路可通,后面追兵将到,情况十分危急。正当白驹无可奈何之时,忽然发现左首一排楼房中有一间楼上窗门半掩,旁边有一条马口铁做成的水管子——俗称水流垂直到地。白驹大喜,运轻功,一纵身抓住水流,提气缘管子而上。待至楼窗,即斜身用左手抓住窗柜,右脚一掂“呼”地一下,飞身跳入窗内,随手将窗门闭了。这时候,那武生及众兵勇也进入巷内。一看前面无路,两边高楼耸立,逃者影踪全无,不禁愣住。武生朝四周看看,见两边楼窗紧闭,屋面空无一人。逡巡片刻,武生只好带兵勇败兴而归.

白驹进入楼房,朝房里四下看去,不禁暗自叫得一声“惭愧!”原来这是一个女子的卧房。卧房分内、外两间,白驹进入的是内房。房中靠里一张大床,帐门高悬,绣被横陈,梳妆台、桌椅、笼箱,陈设朴素简单。白驹定了定神,踱至外房,见外房除桌椅之外,一只大的绣花木棚子安在当中:坐椅后一只大木架子上整齐地放着绸缎绫罗和绣衣,看来此房的女主人是一位绣娘无疑。正看间,忽听楼梯冬冬冬一阵响。走上一个人来。白驹闻声,忙退身进入内房,放下门帘,藏身在床帐后面。这时,已是夜色朦胧了。

来人乃一年轻姑娘,她手持一盏红罩明革风灯,轻移莲步,款款行经外房来到内房。当她刚把风灯放在桌上,忽见帐后有一个人影,一声惊叫,倏退至门帘房,娇声喝道:“何方歹徒,竟敢寅夜闯入闺房,意欲何为!”随着这声问话,只见床后闪出-一个人来,姑娘细看,此人手握匕首,身穿一色皂绸短衫裤,头戴纱巾,嘴上两撇倒生胡须,双眼炯炯有神。透着一股股英气,踏步上前道:“姑娘勿惊!我并非歹徒。只因被人追捕,无奈躲在此处,望姑娘见谅。”姑娘见此人出言和善。惊魂稍定,又道:“被人追捕,怎说不是歹徒?况你手握利器,非奸即盗。只是你莫弄错了,姑娘我也并不是好欺侮的!”白驹听说,把匕首插入皂色快靴中,说道:“听姑娘之言,莫非也是武林中人?若是,当该知道目今世道,是非颠倒。捕人者不一定是好人,被捕者也不一定全是坏人……”姑娘一听此话,不禁频频颔首,略一踌躇,即道:“那好,请到外房说话!”说着,姑娘拿起风灯,引白驹出至外房,将风灯放在桌上,自己在绣棚后椅上坐下。一挥手,请白驹在对面桌旁椅子坐了。

灯光下,白驹看那姑娘,只见她生得朱颜绿鬓,眉清而微竖,目秀而有神,青绸裹头,绸当心别一支珠凤。振翅欲飞,上身着一件湖色短袄,腰系青色百褶长裙,果真是玉貌婷婷,英姿飒爽。看她这身打份,白驹断定她也是一位风尘中人物,便将自己与师父欲探奸相澹台惠逆迹,不幸被围离散,今夜又遇追捕等情,毫不隐瞒,和盘托出。姑娘听罢,原来微竖的眉毛,渐渐舒展,秀目中露出钦敬的神色,微露笑容道:“如此说来,方才是我错骂你了。你既如实相告,我也不来瞒你,奸相澹台惠是我杀父仇人。几年来,我无时无刻不思谋报仇,只是一时不能下手罢了。现今壮士为他所逼,我愿助一臂之力,为你脱险。”白驹闻言大喜,一颗悬着的心顿时放下,问道:“不知姑娘尊姓大名,何处人氏?因何结仇老奸?”姑娘一声长叹,话未出声,秀目却已满含泪水了。

原来这姑娘姓扈,父亲扈斌,官居洛阳总兵,只因不满澹台惠独霸朝纲,残害忠良,曾两次上疏弹劾。谁想所上奏章,全被老奸爪牙所获,因而老奸怀恨在心,在一次边患中,调扈斌出征,然后反诬他里通外国。英宗昏庸,轻信谗言,着令老奸严加追究,因而被捉入天牢,并谋害致死。扈斌老妻早亡,膝下一儿一女,儿名上雕,女名上莺。兄妹俩自幼随父学武,各自练就一身本领,都擅长打一手暗器,柳叶飞刀。这飞刀乃扈家独门祖传,江湖上甚是少见,扈上莺十二岁上又得一女尼了尘的传授,学得一身好轻功,能在树上飞行,故而军营中将士都唤她叫“柳上莺”。扈斌遇难这年,上雕己一十七岁,上莺一十五岁,二人年轻无靠,相依到汴京投奔舅舅孙康。行至中途,被乱兵所冲,兄妹失散。上莺幸遇一位善良老汉,携带她到得开封找到舅舅,安下身来。谁想祸不单行,一年后,身为衙门小史的舅舅病故,舅母带着上莺搬出衙门,在宝石巷租了一间楼房,住了下来。那舅母有一手上好的刺绣手艺,她待上莺如亲生女儿一般,授她手艺,二人靠刺绣为生,日子倒也过得去。如此又过了数年,待到上莺十九岁那年,舅母又不幸过世,柳上莺孤苦怜仃,仍以绣花度日,并学武不辍,一心想伺机为父报仇。这一日晚饭过后,柳上莺到户主家送去绣衣,回屋进房遇见了白驹……

柳上莺细诉自己的坎坷身世,不禁潸然泪下,白驹也不由一掬同情之泪。正言谈间,忽听楼下一阵敲门声,二人陡然一惊,柳上莺马上叫白驹躲入内房,自己持灯移步,下楼开门。

楼下同样分为两间,其一为厨房,另一间则作起居饮食之所。出房一个小小天井,过天井即是砖石墙门。柳上莺来到门旁站定,开言问道:“夜半更深,何人敲门?”只听外边一人答道:“快请开门,有要事相商!”柳上莺诧异道:“我乃一姑娘家,夜间多有不便,有事可明天再讲。”谁想外边来人笑笑道:“此事必须今夜相商,请快开门吧!”柳上莺满腹狐疑,一咬银牙,把门闩下了。开门一瞧,见迎面站着一个手提灯笼赫然写着“巡检司”三个红字,柳上莺不由心里一惊。暗想,对了,此人乃巡检司衙门的丁虞侯,曾因替他母亲缝制绣衣,有一面之识,只是素无往来,今夜到此,莫不是就为白驹?(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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