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云诗集之二十：闺中良友女先生

本篇为光绪六年庚辰（1880.2.10-1881.1.29）条目下诸诗。这一年王廷赞赴京赶考再次落第，冬其妻岳氏病故，王廷赞的内心受到重大打击，为他不久后避居蒙山埋下伏笔。

北上弟廷宝随行

雪霁元宵后，南宫拟首途。

花随春共远，草与病同苏。

袱被同怀伴，车轮大雅扶。

奔尘情尚怯，未敢纵驰驱。

落第后同崔华峰、魏福坪出京，由通州至天津

同是失声榜下人，轻舟南驶抵天津。

蓬瀛咫尺风波阻，游戏尘寰再数春。

临清

漳水西来会运河，孤城烟树映清波。

横流依旧关征税，为问而今税少多。

端阳过成武县，宴刘励臣年伯学斋

几树榴花艳学宫，当筵分照酒杯红。

清河人物今安在，一笑乡耆咏土风。

东昌访友

光岳楼边付叶任，名家华裔旧题襟。

重逢傅邓联新雨，共济时屯待用霖。

注：[1]傅邓：东昌清代两位状元傅以渐和邓钟岳。

崔华峰二兄邀住马家湾村舍，留十余日

同人于野更于郊，连汇依然叶拔茅。

投辖客留牛马走，登堂母款凤麟交。

相怜阮籍穷途哭，莫解扬雄堕阁嘲。

问字门前真好事，偏求落卷要传钞。

注：[1]阮籍穷途哭：出自《晋书·阮籍传》“时率意独驾，不由径路，车迹所穷，辄恸哭而反。”本意是因车无路可行而悲伤，后也指处于困境所发的绝望的哀伤。[2]扬雄堕阁：典出《汉书·扬雄列传》，扬雄因教过刘棻作古文奇字，被当作与刘棻等有牵连的人，在治狱使者来收捕他时，他从天禄阁上投下，几乎丧命。后遂用“扬雄投阁”等谓文人无端受牵连坐罪，走投无路。

阿井

一带砖垣护瓦亭，苔花甃碧俯渊渟。

汲深并受王明福，润下终资济渎灵。

好并狼波熬滚白，全将驴革化空青。

药成上品先呈贡，补益应知胜术苓。

注：[1]阿井：在古东阿县（今山东省阳谷县东北阿城镇）。井水清冽甘美，用以煮胶，称为阿胶——历史上因能生产正宗阿胶而得名阿胶井，故称“阿井”。传说此井为泉，系济水潜流所注，旧泉有九孔，泉窟中住着九条青色蛟龙，故也称 “阿龙井”。

东阿过陈思王墓

荒塚鱼山八斗才，步虚声寂野风哀。

建安空擅文章骨，不为刘家赋雀台。

注：[1]陈思王：指曹植，曹操之子，生前曾为陈王，去世后谥号“思”，因此又称陈思王。

东平宪王墓

蚕尾龙山送客行，前临汶水见佳城。

松风不断蝉吟细，犹似当年乐读声。

注：[1]东平宪王：指刘苍，光武帝刘秀之子。生前封东平王，死后谥号“宪王”。史称刘苍自幼便好读经书，博学多才。

宁阳道上口占

东平何地埋公干，故里犹留许相祠。

不是勋名高翰墨，古人显晦也随时。

注：[1]许相：指明朝内阁首辅许彬，字道中，号养浩，山东兖州府宁阳人，明代大臣，馆阁体代表作家。

家居

罢第归来且赋闲，门无车马昼常关。

清供月计钱三百，不羡豪华谢傅山。

重受峄阳崔氏聘

招贤不弃病余身，重赋高轩作上宾。

黄菊存看三径瘦，青毡回坐一堂春。

抗声宣讲心犹怯，环顾取资意倍亲。

诸子竭才吾竭智，高攀月桂要传薪。

悼亡

泪尽鳏鱼夜眼枯，茕茕失乳恸双雏。

灵帏欲告孤棲苦，绪乱心肠字转无。

生前谆托记生平，三岁灵椿荫已倾。

赖得慈亲依世父，冰霜堆里养兰成。

（孺人多记前言往行，皆幼侍伯父献忧先生所闻）

垂髫时值乱离生，去里随亲避入城。

兄远从军家尽病，艰难活计纺车鸣。

嫁得黔娄水洗贫，冬衣分絮暖生春。

丝麻井臼无朝暮，不顾纤纤手尽皴。

为助钟馗嫁妹忙，倾奁分赠母家妆。

随时亲串殷周恤，总把人情归婿乡。

记我冬斋夜课完，三更归蹅雪声干。

绩麻人对寒灯待，冰肌粟生翠袖单。

好将诗礼振家声，人笑迁疏近不情。

独有卿心深敬信，闺中良友女先生。

仲叔亡时我远游，衾棺营葬问谁谋。

赖卿归理重慈慰，感动须眉也自羞。

乐羊游学少回家，半藉归宁度岁华。

灯影机声儿女课，十年魂梦瘁天涯。

冷暖年来识炭冰，漆园病后又兰陵。

除卿谁更关心切，泣卧牛衣感不胜。

代操家计教儿曹，耗尽精神不告劳。

花悴草枯成久病，何曾微效奏圭刀。

平心事事欲求全，何罪偏逢不谅天。

风雨摧残花寂寞，只凭考妣鉴黄泉。

相如病愈病文君，一面几难见败军。

又为贫驱生别苦，时劳心系峄阳云。

（孺人闻予落第 一病几绝）

腊尽回家省病容，奄奄微息睡朦胧。

闻予一唤芳魂转，满拟生机可度冬。

三朝渐愈忽濒危，强坐遗言嘱沐儿。

撒手已拼长别去，回光留照又经时。

灵床移卧病如无，终日神清笑语娱。

那料中霄身欲转，索然气尽手双扶。

翻身跳出火坑红，一任号呼付冷风。

恸煞娇儿两痴小，向予求母哭怀中。

地下双亲幸得依，慨予方壮已知非。

从今拼作无家客，不使芦花到子衣。

注：岳氏自同治六年（1867）嫁入，与王廷赞夫妻一十三载，育有三子一女，其中次子阿端、女窈皆早夭，长子恩沐至此时虚岁十二，三子恩溥仅五岁。婚后前三年是二人相处最多的时候，此后王廷赞或羁留他乡，或四外奔波，居家之时可谓稀少，岳氏独自抚育孩子、操持家计，默默支持着奋斗在科举之路上的王廷赞，温情抚慰着磕绊在进阶之途的王廷赞。生活是清贫而艰苦的，那些相濡以沫的日子，那些默默的支持和鼓励，这位贤妻的突然辞世，让王廷赞怎不心伤、怎不巨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