袅袅炊烟入梦来
【往期回读】
袅袅炊烟入梦来
江都 徐德培
作者徐德培:男,1947年生,中共党员、中学高级教师。1966年高中毕业于江都县中学,1972年参加教育工作,1980年毕业于扬州教育学院,2008年退休。原江都中学工会主席、江都实验初中党支部书记。曾获得“全国优秀教师”荣誉。
夜虽不深,但朦胧睡意已经袭来。突然从窗外飘来一丝久违的气味,仿佛曾经很熟悉,对,是炊烟!是从儿时的记忆中飘过来的炊烟!于是不再迷糊,精神为之一振,披衣寻到窗前。远处一堆堆火苗,一片片烟雾,才知道是农民焚烧麦秆,便颓然地横在床上。然而,袅袅炊烟,成了这一夜梦中的主题。
炊烟是一幅画。夕阳西下,黄昏将至,地面上方飘起薄薄的雾气,大人们牵着老牛,扛着犁耙,悠闲向村庄走来,路边小河里有灿烂如花的晚霞,还有农夫和牛的倒影。几乎在同一时间,每家烟囱里争先恐后地冒出了炊烟,浓一阵,淡一阵,有时候连一点转弯抹角的姿态也没有,毫不谦虚地直上云天;有时候齐心协力向着一个方向倾斜,在空中画出一组平行线。每每这个时候,打了满筐猪草还赖着不肯回家,贪图在远处疯玩的孩子们,看到升起的炊烟,便立即停止一切娱乐活动,欢呼着跑向村庄。
炊烟是一首诗,在微风吹拂下,乡村上空的一组“平行线”便是整齐的诗行。灶膛里燃烧的柴草毫不吝啬地释放出诗的热情。向灶膛添加柴草的老奶奶脸上跳跃着的红光,是诗的浪漫的标点。那随风飞舞的炊烟的气味,是诗魂,飘到千里万里,难免勾起游子的亲情与乡情。
炊烟是一个谜,谜面是烟囱上方的青烟,谜底是烟囱下方一屋的温馨:一盏油灯,四壁人影,爷爷烟斗里神奇的故事,奶奶怀抱里撒娇的孙女,爸爸酒杯里飘出的希望,妈妈手中缝制的衣衫。这般柔和,这般静谧,足可以融化一天劳作的倦怠。无论怎样的山珍海味,也比不上炊烟下方的天伦之乐。
炊烟是一缕长长的线,一头是远古的钻木取火,另一头是现代的电磁炉、煤气灶,世界文明史沿着这缕线向前延伸;一头是倚门远望的白发老母,另一头是奋斗在异国他乡的游子的匆匆身影,血浓于水的亲情在这缕线上传递;一头是幽幽梦境,另一头是滚滚红尘,梦想与现实在这缕线上相连。
有一个词叫做“人烟”,把人与烟联系在一起,有人就有烟,有烟就有人,造词者实在是聪明绝顶。俗话说:家中不生火,外面不冒烟。只要烟囱冒烟,屋子里就有人,就有生气,就有爱与亲情,就有梦想与希望。几十年前,生产队的一些粗略的分配就是以烟囱为单位。比如分柴草,只要烟囱冒烟,每个烟囱都可以得到同样的一堆。这样的分配尽管不算精确,但习以为常的人们并不十分计较,倒是觉得这样做也有些原始的合理性。
也有家中有人,烟囱不冒烟的情况。那是“大食堂”时期,“一人巧作千人饭,五味调和百味香”,不能私自在家中生火做饭。我的伯祖母家中私藏着一斤多米,怕烟囱冒烟被发现,深夜悄悄做好饭,压低声音把我们几个侄孙从睡梦里拉起来,帮她把饭吃完。这件事现在想起来也感到有点幽默,因为“大食堂”的饭越来越稀,很快就难以支撑了。当不得已把烟囱冒烟的权力还给老百姓的时候,人们已经很难有米下锅,只得实行“瓜菜代”了。
上世纪七十年代后期进了县城,逐渐远离了炊烟。吃“居民粮”的兴奋只持续了几个月,就发觉县城里的烟实在缺乏“亲和力”。工厂烟囱里汹汹地喷出浓烟,竟没有一点乡村炊烟的轻盈、柔和、优雅、谦和、浪漫与增强食欲的功能。就是居民院里透出的煤炭炉烟味,也“尖酸”、“刻薄”、呛人气管、令人掩鼻、叫人心烦。再加上马路上汽车尾部不时地散出一些不受欢迎的烟雾来,就更叫人怀念那与快乐童年相伴的、渐渐远去的炊烟。于是每晚睡前总有一个小小的心愿:能梦见家乡的袅袅炊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