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春,愿你修得来世被惜
作者:玉儿姑娘
十年辛苦不寻常,还是留下了缺憾。前八十回的更是叫人浮想连翩,比如惜春。
惜春和贾珍的年龄差过大,加上贾珍的荒唐,她的生母的彻底消失,是彻底消失,她和贾珍是一母同胞,可见是嫡出、她母亲是宁府上一辈的当家主母。无疑,却再也无人提及过。她的身世也成了红迷们心中一个迷。不怨我们八卦,红楼的魅力就在于读之不竭。真不知道该谢曹公还是怨曹公。
惜春的名字,读在口中就叫人心生怜爱。她哥哥叫贾珍。珍惜正好就成了兄妹俩的名字,她的父亲本是族长之尊。她又是唯一的嫡女,本应被百般珍惜的。
曹公不写前代故事,但看宁府只有他们兄妹两个。而且没有庶母的踪迹。可以推测父母是恩爱的。惜春是上天赐给他们夫妻的老来女,却是乐极生悲,让她失去了母亲,父亲出家不归。
箕裘颓堕皆从敬,也是需要一个缘由的。贾敬是府里唯一走上了当时的正路科举的人,应该不是他儿子孙子那样荒唐的。他的罪过在于不负责任,一走了之。而什么让他放弃俗世的一切牵挂?合理的推测就是爱妻的离去。这对惜春来说也许算一个温情的解释。但又无比残酷,还间接造成整个家族堕落。
惜春最小,正式出场时是形容尚小,身量未足,按书里改小后的年龄看也就四五岁的样子。送官花是第七回,她就说要做姑子。正如后来她嫂子尤氏说她:“虽说是小孩子的话也寒人的心”。
这话也对也不对,准确地说不是寒心,是惊心。就算古人再早熟,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就有了断红尘的念头,也叫人惊心。
她屋子最暖,这是不是一种她内心的补偿心理:既然无人可暖心,暖暖身子也好。
元宵节那回放烟火,老太太把黛玉搂怀里,宝玉有亲妈,湘云在薛姨妈怀里,凤姐就打趣撒娇说,我们是没人疼的了。尤氏说:“有我呢,我搂着你,你这孩子又撒娇了”。凤姐从小和贾珍论兄妹,不排除她母亲出自宁府,是冷子兴口中的四个老姊妹之一的可能性。自然和尤氏不见外,尤氏平日待人也宽厚。可即使是尤氏也没想到以长嫂如母的身份,她该把惜春搂在怀里,而后面抄大观园的时候,明写过“惜春胆小”,轻轻一笔,却是令人心疼。能被长辈下意识搂在怀里的孩子,肯定是被疼惜着的,而这时候所有长辈都忘了惜春。凤姐说没人疼,所有姐妹里最没人疼的就是惜春。
黛玉一直都是外婆的心肝肉,那个抱她入怀的动作就是下意识的真情流露。可以理解为习惯性动作。她一直都不缺爱,父母、外婆、宝玉、姐妹们、紫鹃,一直都有人疼爱她。湘云至少在贾府的时候是受疼爱的,迎探在王夫人这里过得还不错,似乎只有四姑娘一直被遗忘。
春节也是她父亲唯一一次回家的时候,不管他在道观里待多久,只要他活着,这个主祭的辈分就不能被代替。可他只是回来主祭,其他净室默处无见无闻,这家出得也太绝了些,完全忘了自己还有个女儿,主祭之时恐怕都没看她一眼。而这是最后一面——第六十三回贾敬殡天,也没看到惜春出现过,恐怕曹公也不愿写,不忍写。他们今生今世的父女缘分,或者说惜春这辈子的亲缘,实在太像上天开的一个残忍的玩笑。
同一回,贾珍敬了酒后问了句:“妹妹们怎么样呢”?长房和晚辈的身份他还没忘,至少这时候没忘。还留下蓉儿这个长房长孙斟酒,他会筹措大观园的事,会给没进益的侄子们发年物,给老祖宗送西瓜月饼,正经办事的时候并不胡闹。其实如果他正经管家履行族长的责任,宁府何至除了两个石狮子猫狗都不干净?
“妹妹们”,贾珍是这一辈的长兄,所有府里这一辈的姑娘都是他的妹妹,如果以兄长身份来敬酒,肯定妹妹们不会受,辞谢也麻烦,所以贾母叫他去罢“她们倒便宜些”,而他也真走,和贾琏追欢买笑去,他也完全不记得,最小的那个妹妹,和他是完全的血脉相连。大节下,也不想着让她回趟正经的家。那个元宵节,所有人都幸福的时候,失了父母的黛玉和湘云也是被护着疼着的。湘云本就不怕炮仗,黛玉虽是禀气柔弱,料也不至于禁不起一时的声浪。但她们被护着的时候相信一定是幸福的。那个本就胆小的惜春叫人心疼。
最小的惜春也是会长大的,她从小在荣府,虽是容易被遗忘,倒也清静。可大了自家宁府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儿也是会传她耳朵里的。她若直接过继荣府也许还好点儿,但并没有。她终是宁府的姑娘,有亲哥哥嫂子,侄儿在那边。哥哥侄儿实在荒唐透顶,竟在父亲孝期内和嫂子的妹妹鬼混,又连上了这边琏二哥两夫妻。就算她一直对宁府那边能避则避,也不可能毫不知情,何况凤姐给老太太告状,责尤氏时姐妹们都在老太太跟前,可以想到她的心情。
所以查抄大观园后,她对嫂子的那番话,又是不肯留从小一起长大的入画,又是“不做狠心人、难得自了汉”。所有的绝情,无非是积压的爆发。
尤氏一向是宽厚待人,批语赞她慈厚人。这时候也爆发了:“我们以后就不亲近,省得带累了小姐的美名!”小姑子还能在这边,她是贾珍的妻子、宁府的当家主母,承担的压力只会多不会少。这对姑嫂也真是同命不同人。
这是惜春最后的正戏,“三春过后诸芳尽,各人须寻各自门”。我倒宁愿她是在抄家时 找机会离开了。这是西岭雪的设定。哪怕缁衣乞食,也能保个无罪之身,宁府罪重。这个家除了这个好的闺名外,也从来没有人惜过她,她既信佛门,也算是另一种保全。愿她得遇善师,冥冥中重见父母,修得来世被惜,不负那个美好的闺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