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国平:卸下千斤担,且忘心事稠

汪曾祺在名篇《受戒》中写道:“这里的习惯,牛卸了轭,饮了水,就牵到一口和好泥水的‘汪’里,由它自己打滚扑腾,弄得全身都是泥浆,这样蚊子就咬不透了。”

这事,小时候在赣北夏季的傍晚,是我的一项规定动作。

牛也知道的,撒欢的时刻终于来了。

前往“汪”的路上,起初还有些矜持,悠悠然,低头款款迈步,闲散的姿态,偶尔抬头,望一望落日余晖洒下的金针银线,余光瞄一瞄我这个小主人,“昂——”,尽管劳作一天,身子也乏了,底气略显不足,但还是很有“牛教”。

眼看“汪”就在眼前,顿时就零乱啦,脖子是直的,步子迈得急促、密实,打打打打打打打,惹得我手头的牛鼻绳一紧,牧童放牛的传统意境遭遇断崖式破坏,只能跟着跑了起来。

冲入“汪”的那一瞬,一声闷响,天摇地动。

浊水混着泥浆,朝“汪”外四溅,蹦得几尺高。“汪”的近处,是备有大石块的。

我速速把牛鼻绳系在大石块上,以防它中途逃窜。(要说,这是对牛们多么的不信任!又是多么的不懂“水牛心理学”!)再退至三五米开外,将它的“打滚扑腾”细细地看。

真是享受呵!左边身子来一下……起立。右边身子再来一下……起立。前腿跪着,闷头冲,撞墙般果敢、刚烈……闭上眼睛,晃晃脑袋,狠狠甩个几下子。

“吃——”,一声长吁。

卸下千斤担,且忘心事稠。

夫复何求!

星星点点,咬碎黑幕,眨巴眼睛。

END

(0)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