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届【散文精选入围作品】鞋​II李先辉（广西）

鞋

☆李先辉（广西）

我六岁那年夏天，有一次光着脚板跟父亲上山打柴。我在荆棘丛生的山林里找干柴。找着找着，脚板踩着刺了。我痛得喊了起来。父亲听到我的喊声，他穿着草鞋跑过来准备给我挑刺。我对父亲说，没有针怎么挑？父亲听了我的话，他就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针线包，取出针来给我挑刺。父亲手脚麻利，两下就把刺挑出来了。

父亲挑完刺后，他对我说，孩子，爸爸晚上给你打双草鞋。我听了父亲的话心里非常高兴。我心里想，有草鞋穿了，以后上山打柴就不怕踩着刺了。

晚上，父亲就在月光下撕了好多棕条，然后就搓绳子，最后就开始给我打草鞋。我见父亲打草鞋打得好，就对父亲说，我穿烂这双草鞋了，今后我就自己打草鞋了。

父亲给我打好一双草鞋后，我拿来穿正合适。我穿着草鞋在院子里一边跑一边说，月亮哥哥，你看见没有，我穿上新草鞋了。

第二天，我又跟着父亲上山打柴。在荆天棘地的山林里找干柴，好多刺被我踩弯了。我看着被我踩弯的刺说，刺，我看你还发狂不！

我和父亲打柴回来，我把草鞋脱来挂在板壁上。父亲见我这么做，知道我舍不得穿，他就对说，小小年纪懂得爱惜草鞋了，还可以。

我穿烂爸爸做的这双草鞋后，就自己打草鞋。说真话，我打的第一双草鞋很丑，不敢穿，怕大人小孩笑。爸爸见我这样，就叫我穿出来不怕丑，以后慢慢地打草鞋多了，就会把草鞋打好。父亲说的是真话，以后我打过几双后，草鞋一双比一双好。大姐、两个妹妹和弟弟，见我打的草鞋好看了，大家都叫我帮打草鞋。

后来我读小学一到四年级，我都是穿我自己打的草鞋上学。

那时，要穿双布鞋是很难的。首先，发的布票买布缝衣服都不够，怎么有布做鞋？有布做鞋，妈妈一个人怎么做得了？家里那么多人，妈妈白天要上坡做农活，光靠晚上那点时间，做不了鞋了。

后来我上五年级要去外村读。我很想让妈妈帮做双布鞋。但我不敢开口。有一天，大姐帮我开口了，她对妈妈说，她讲她不能上学，是因为家庭困难，弟弟读到五年级了，去外村上学，应该有双布鞋穿。她说她可以帮忙妈妈给弟弟做双布鞋。

妈妈和大姐熬了两三个夜晚，一双崭新的布鞋做好了。上学的第一天，我穿着妈妈和大姐姐帮我做的布鞋，走了一段路后，我想妈妈和大姐帮我做布鞋很辛苦，几下穿坏了多不好。我这样想后，就把布鞋脱下，拍了几下尘土，就装进书包里去了。

我把鞋装进书包后又想，这双鞋应当留到很的冷天才穿，不大冷的天和热天可以打赤脚。我在读五六年级这两年里，都坚持这么做，结果这双布鞋让我穿到小学六年级毕业。

这两年里，我坚持很的冷天才穿布鞋，得到很大锻炼，身体很健康了，走起路来像飞跑一样。

那年我考上初中了。爸爸妈妈又高兴又着急。那个年代，爸爸妈妈和大姐靠挣那点工分得点粮食全家免强度日外，不会有什么余粮钱了。那我上学的一学期的书学费和伙食费怎么办？做身新衣服的钱也没有。想穿双胶鞋也没有办法。

爸爸妈妈东借西借，终于借够了书学费和伙食费。买布做新衣服和买双胶鞋的钱只好我自己想办法了。

有一天，我和小伙伴去山上看牛，发现山里有许多山豆根，我就和小伙伴每人扯了一大捆，拿去边界县的一个村的收购点去卖。每人就买了一双胶鞋。

我俩拿着胶鞋回家。走到半路，看了看一座山上，猜那座山上可能有山豆根，我俩就爬上那座山上去。在荆棘满途的树林里窜来窜去，果然发现那边的悬崖峭壁上有一大块山豆根，我俩就攀着几条好大的山藤爬了上去，我们每人又扯得一大捆山豆根，把买得的新胶鞋绑在山豆根上，然后就把山豆根丢下悬崖。我们爬下悬崖一看，两捆山豆根散了一地，两双胶鞋不见了，我俩就找了好久，才发现胶鞋掉进一个坑里去了。我俩见这个坑很深，很害怕，就重新捆好山豆根扛回家。第二天拿去卖，每人又买得一双胶鞋。我俩把扯山豆根遇险的事讲给爸爸妈妈听，爸爸妈妈怕我们出危险，就不给我们去扯山豆根了。我俩想扯山豆根卖，买新衣服的愿望落空了。

开学上课了，我穿着新胶鞋去上课心里很高兴。可是，刚一双胶鞋，连换洗的胶鞋也没有，怎么办？我就利用星期天去帮别人做工，找得点钱买了双凉鞋穿。很冷的天就穿胶鞋，不大冷的天就穿凉鞋。从初中到高中这六年，我利用这种办法，打工买过胶鞋凉鞋各六双。这些胶鞋凉鞋都是补了又补。

后来我当上了公办小学老师。我的工资每天是九角钱，一个月就是27元钱。我的工资是那样少，但我还是拼命节衣缩食，梦想买一双皮鞋穿。节约啊节约，但我还是没有办法买双皮鞋穿。如果当时不顾家去买皮鞋穿了，那自己和家人就无法穿衣吃饭和看病了。这话绝不是危言耸听。这是当时现实的真实情况。当时能穿上皮鞋的人那是凤毛麟角了。

我们广西凌云县是属于云贵高原南麓，家乡在凌云县北部，寒冬腊月冰天雪地，穿着胶鞋走路，开始牙齿老是打架，走了一段路了，牙齿不敢打架了。冷天要是不想穿皮鞋那是假了。每当我一想穿皮鞋时，我就想起穿草鞋在雪地上走路的情景，那抗寒能力是多么强大啊！

后来我的工资也增加了，但还是没有办法买上皮鞋穿。三个小孩读书要花钱，给母亲治病要花钱。老婆每年那点工分是不够支付口粮钱的。分土到户后，情况大有好转，有点钱了，我又想买皮鞋穿了。但一想到房子烂了要起房子，就不想买皮鞋了。年迈的母亲一辈子没有穿上皮鞋和棉鞋，就买双棉鞋给老母亲了

九十年代末期，我还差7年就退休了，就在这一年，我终于买上一双皮鞋了。从草鞋、布鞋、胶鞋、凉鞋到皮鞋，我整整走过了53年的漫长岁月。

如今我已到县城起四五层楼房住了。我和家人不但皮鞋一双又一双，而且漂亮的衣服一套又一套。好衣服好皮鞋穿也穿不完。

作者简介

李先辉，退休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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