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友毛瑞斯
称她“旧友”而非老友,那是因为我和毛瑞斯有好几年没见面了。
当年见面的身份如今说起来都要加个“原”字。
毛瑞斯是澳洲墨尔本诺斯科特中学原校长。
1999年,老校长刘杏端带着我和渠晓峰,跑澳洲墨尔本签了一个姊妹学校回来,就是诺斯科特中学。按照交流协议,每年双方师生都要有互访交流。
有一次来了几十人的学生乐团。
初见来中国,毛瑞斯大约做了精心准备,她会用生硬的中国话介绍自己:“我叫毛瑞斯,毛泽东的毛。”
这话立刻会博得几乎在场的所有的中国人的好感,距离一下子缩短。
我身上一直带有那种乡土类型的江湖气,经常和人来往,要觉着这个人不错,就想立即将其收编为兄弟姊妹。
但毛瑞斯却让人犯难,外国兴不兴这一套姑且不问,她的年龄你难以断定。
一会光鲜灿烂如小妹妹,一会又深沉沧桑得显见是我大姐的样子。
碍于礼节,不好意思问人家岁数。
最终毛姐、毛妹子都没能喊出口,便简称之“毛”。
亲切却又含糊其辞。
毛当上这个校长走的是自荐的路径。
在中国叫毛遂自荐,首创者也是她毛家的一个古代有能耐的人。
诺斯科特是公立学校,它校长的选拔程序不是那样复杂,民意测验,组织推荐与考察,公示和任命等等都省去了。
毛瑞斯就是听闻校长职位有空缺,拿着自己的材料往那儿一递;学校理事会一查资历符合,就跟其签合同,她就是了。
她的前任更奇特,应聘上任的竟然是个美国人,做完合同期又回美国了。
对我们这些中国校长来说,这种选拔任用模式简直就是匪夷所思、天方夜谭。
我跟她开玩笑的说:“毛,等你哪天不干了提前通知我,我去应聘去。”
毛瑞斯很认真很直接的回答:“我同意;但我说了不算。”
澳洲校长的职业环境和侧重,使她能有很多时间和精力直接和学生打交道。跟社会方方面面的关联靠规则约定,不需要跑关系;而内部管理则是各司其责的文化习惯,需要监督、拍板决策的事情很少。
只需小心遵守办学规则,对学校理事会负责的校长,干得简单明了,而又能沉下心去,看着真是很爽。
从办学的本质看,不管置身在何种文化背景中,校长和学生的交流,都是最本分、最重要的事情。
墨尔本一所学校与连云港外国语学校合办了VCE班,学生毕业持中澳双证,可以申请世界任何一所大学。
毛瑞斯也想和我们走这条合作的路子,于是我们一起到连云港实地考察。
课堂上的毛很专业,与来自澳洲的老师聊得也很细致。
按中国教师分类,毛算是地理老师出身。
我特意安排她给我们的孩子上一节澳洲地理,要求尽可能不用翻译,让孩子们也能大致听懂。
有点考考她的意思。
没有如何准备,但却没有拒绝。
出乎我们意料的是,她以画图和手势,与学生们进行了深入的讨论。
毛的这节课上得很有趣,会让一些孩子终生难忘。
什么是好老师?就是能够在学生心里留下美好印记的人。
可能是遗传基因或是生活方式的不同,我见到的几位澳洲女校长都是充满生气的,走起路来一阵风。
这次去连云港考察间歇,与毛瑞斯一起上花果山玩,正摊上整修路面,山内公交不能开到地方,上下得走十几里路。
你就看毛跑最前头,不停不歇不喘不累的走着,害得我好几次气喘吁吁的吆喝着,让她慢下来。
到中国来的老外,表达热爱中国文化的意思多半出于礼貌,但也确有部分爱上了汉字汉语。你像做过澳洲总理的陆克文,普通话比我们的港澳同胞说得都好。
毛瑞斯听说过中国的《西游记》,在她的文化理念里,这是一部神奇的魔幻作品。尽管她是地理老师出身,也很难理解为什么魔幻作品里的花果山,竟然真的会有实景实境。
这是个很难一下子解释清楚的问题。
中国文化里注重考据的传统,显示了这个民族很强的现实感,凡间的俗性特征非常突出。我们没有真正的魔幻文学作家,甚至远古的神话作品,都会被拉入现实,说是古人因无法解释自然现象而产生的想象。
女娲、夸父等神话形象,都被矮化为人间英才的拔高。
一部《西游记》,会被定论为现实社会的折射,孙悟空就是个桀骜不驯的皇权制度下的叛逆者。
所以中国人会很认真的考据花果山在哪里,唐僧就是哪个朝代的哪位高僧。硬是把一部非常有趣的魔幻作品,变成实有依据的人神难辨的历史小说或者历史传说。
这是中西文化类型、文化趣味的不同,你很难判定高低对错。
毛瑞斯有酒量,但警觉性高,知道中国人的好客有灌醉人的习俗,决不豪饮过量。
偶尔有些酒意后,有时也会伤感。
她告诉我,她的家族有心脏病遗传,大多寿命不长。
我不知道怎么去接这个话题。
我个人对生命长短的认识很简单,活好当下比什么都重要。
人作为地球上的生命其实很脆弱,不知道哪一天我们都会因为这个或那个的原因而永远离开。
这不是我们应该忧虑、忧伤的问题。
好在毛是个很快乐的人,再端起酒杯就会不问不顾她的家族病史。
她不拘谨,总是会配合你营造酒桌的欢乐气氛。
有时想起她来,快乐或严肃的神情,犹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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