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赏析:薛宝钗过生日,为什么要点这出戏?

作者:葛巾

(一)宝玉,一只被胭脂糊住的白马股

女子的人生是从婚姻开始展开的。
最起码宝钗是抱的这个理念。
富养大的女孩宝钗要容貌有容貌,要气质有气质,要才学有才学,却偏偏死心眼地呆在贾家,和那个整日在女孩堆里流荡混日子的贾宝玉耗心智。
图财?贾家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图貌?宝钗没那么肤浅。图门第?有那么一点,但不完全是。
真正让宝钗咬定青山不放松,百折不回在贾家的,是贾宝玉的潜力值。
最厌弃峨冠往还仕途经济的贾宝玉,偏偏是贾家最有仕途潜力的人。
科举的基础是会读书,珍、琏、蓉辈不喜读书罢了,贾兰读得认真又努力,还是被爷爷贾政判了个“才思滞钝”,临场发挥远不如他那个学堂鬼混家中躲懒的宝二叔——咳,人比人,气死人。
天赋的好读书基因,国公嫡孙的高贵出身,有贵妃这一层的姻亲关系,有手握兵权的舅舅,娴熟上流社会社交规则,聪明俊秀,实在万万人之上,怎么看宝玉,都是一只白马股。
宝钗相信只要自己规戒有方,宝玉被胭脂香粉糊住的脑袋终会灵光一闪,走上科举的正途。

(二)目的性太强,身边的人会离得愈来愈远

宝钗不知道,胭脂香粉对宝玉不是诱惑,是消遣,像刘伶的酒一样,是躲避现实的一种方式。
两个人属于严重的三观不合。
宝钗的人生观是“好风频借力,送我上青云。”她的小惠所及,有贾母的侄孙女史湘云,有王夫人跟前的侍妾丫头,有宝玉的贴身奴仆。
宝钗是儒家的积极用世,宝玉是道家的无为而治。
一样是送丫头衣服,宝钗送金钏儿是因其为王夫人的贴身丫头,笼络住了好为其在王夫人前多加美言。
宝玉送香菱却是纯粹出于对这个实诚女孩儿的怜悯,不想她受薛姨妈的说教。
目的性太强的人,会成功,却也会让身边的人离他愈来愈远。
初进贾府的宝钗,德容言工俱全,还待人亲,心胸广,没架子,轻轻易易就俘获了贾家上下一众人心。
连服侍的小丫头们都愿意亲近她,湘云更是直接搬到宝钗处住,念叨有了这个姐姐虽没父母也不碍。
后来呢?抄检大观园后宝钗要搬走,连个留的人都没有。
时间是心机的镜子,总有一天会大白其于天下。

(三)《寄生草》是宝钗的婚姻写实

十五岁的生日宴上,宝钗点了一出《鲁智深醉闹五台山》。
梁山最仗义、最不守清规、最蔑视教条、最打倒旧社会、创造新世界的英雄的故事。
这出戏宝钗点,实在是讽刺。
无法想象,宝钗会欣赏鲁智深这样的人。
为萍水相逢的金氏父女,鲁智深杀了人、丢了官,出家避祸,还不肯安静,喝酒闹事打山门。
宝钗平生,却是“事不干己不张口,一问摇头三不知”,“人谓装愚,自云守拙”。
宝钗,是一个冰冷的旁观者。
她若生在鲁智深的时代,鲁智深就是她深恶痛绝的乱臣贼子。
她所以点这出戏,全是揣摩,全是讨好,是她在贾母和宝玉之间找到的一个平衡点。
既迎合了贾母的喜欢戏谑热闹,又用其中的一支《寄生草》叩击了宝玉那万类霜天竞自由的心灵:
漫揾英雄泪,相离处士家。谢慈悲剃度在莲台下。没缘法转眼分离乍。赤条条来去无牵挂。那里讨烟蓑雨笠卷单行?一任俺芒鞋破钵随缘化!
果然,宝玉喜的拍膝画圈。
宝钗是真的懂戏曲,辞藻音律意境都领悟得透彻,更关键的是她知戏而不入戏,不会像宝黛一般把自己代入进去。
宝钗活得清醒而现实,她不做不切实际的梦,她看宝玉,是心智不够成熟、跑偏了道的需要她拢回来的马驹。
只要回到正道,总有一日看尽长安花的那天吧。
可是宝玉对她,始终是敬而远之。
哪怕千回百转后,她终于成为他生活的女主角。
那一支《寄生草》,触发了他的禅机,也预演了他们的婚姻。
转眼分离乍,任她高山处士晶莹雪,他却是掉头天涯,芒鞋破钵随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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