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株在风中摇曳的清荷

          ——评清荷铃子的诗

阅读清荷玲子的诗，发现有一种独特的流动意象，作为中心脉络，穿行于诗句间。那就是“风”，风是一种自然现象，然而，进入诗中，就裹挟了无限的意味：或带起一片逶迤的自然风光，春花，夏日，秋水，冬梅；或流转于天地间，传递神意，吹散红尘，唱响悲哀和喜悦；或干脆潜入身体，催动心中的血流，振颤生命的呼吸和跳荡的节律……

这“风”里，有情感，有思绪，有智性，有哲学，它融汇世界上的万事万物，构成了诗歌的葱郁而疏朗的自然与人文意象系统。当然，“风”的意象，并不能涵盖一切，但它的律动却整体地体现了诗人的浪漫而忧郁的精神气质，也彰显了诗歌的节奏、调性和时空感。一缕清风，实现了大部分诗作的凝聚与开张，成就了一部诗集清新、自然、雅致与优美的艺术风致。

“风中祈祷词”，它祈祷上帝赐人间以真爱，但却被守护伊甸园的仗剑天使，一剑“劈成”两半，在历史的风中，“一半贴在崖壁，一半挂在菩提树上”。从此，亚当与夏娃，陷入绝望与希望的山谷，在天堂与地狱之间挣扎，历尽了尘世的悲苦。这里的风，是人世与上帝纠结的传递，它最后吹拂的仍然是那祈祷词“眉页”上生长的象征着爱情不泯的“四叶草”……

风不仅在天地之间往还，而且也在古今的历史通道上穿梭。“青梅竹马”，这一两小无猜、天真无邪的古老爱情的主题，凭着诗人站在“芦苇河畔”，“抱着大风忧伤地哭”，跨越了千百年，终于把它召唤到现实中来，使之在人们的心上生根，从而得到现代的深化和升华。历史原型母题，在世纪的风云际会中，获致了具有时代新质的创化与增殖。

人生在世。风喻指时间和生命。“女人如烟，我却如风”，“你说，在云端/相遇的那一刻，是千万个生命的开始”（《送你一匹马》）；生命在时间中飞翔，时间滋育生命，也摧毁生命，正如风：“住进一朵花里，体味幸福的蜜/一阵风来过，吹开了一朵花的孤独”（《控》），“东风扶我走过小桥”，“桃花或者是杏花”，都“静悄悄地挤满了春天的客栈”（《美好的事》），“风大起来，日子变得匆忙，昏暗，空阔/仿佛生命，真正显露出来”（《中年的黑白色》），“爱，给我幸福，留下痛苦/风，带去悲伤，留下回忆”(《冷》)，“生命见证着时光的流逝”，“为什么风中满是警告的低语？”（《午后，我穿越大雪》）……

人生的大限是死亡，爱和美都应赶在死亡之前，或穿越生死。死亡意识，实际上是生命意识，是生命对抗时间的一种觉悟。“大风过后越过死”，“把死亡卖掉，你就成全了美”（《把死亡卖掉》），“人间的爱，真的需要跑出人间才看得到？”（《腊月初三》），“噩梦、死亡和忧郁”，是“时光在一道生命底线上的颤抖”（《底线》），“站在天堂和地狱之间/回望前生、今生和来世”，一枝生命的“蔷薇”，在风中，毅然绽放，然后“流失”（《流失》），进入下一次的生死轮回……

那么，人活着的价值和意义是什么呢？天空渺渺，大地沉沉，大风掠过，红尘滚滚……，哪里是人的诗意栖居之所？

向死而生，寻觅精神家园!

诗人从三个维度展开：1、隐入自然，从自然中汲取生命的力量和爱的源泉。“鹤有梦”，“风有情”，“幸福的水声”……。大自然的和谐秩序，让她惊喜和敬畏。《隐进》一诗，写清晨太阳唤醒植物，它们满含“喜悦和爱”，释放生命的“热量”，“群山”、“河流”和“大地”也开始跃动，呈现一片融洽、美好的图景；她梦入“峡谷”，从“一朵小花”的身上看到了生机，自己也幻化为一滴“露珠”，滴落在“草尖”，完全融入自然，实现了自然的人化和人的自然化，充实了自我生存的质量。2、在日常生活中，发现生命的温热与诗意，开掘自我生存的深度。她喝“咖啡”，得到的是“安静和思考”；她逛街，“过半天平凡的生活”，却从朋友的或快或慢的风行脚步上，联想到“把人生走成/白云朵朵”；她让自己生命的花朵，“乖，慢点开”，以延续“爱”的久长；她也感受到生命之“疼”，但是，却把海放进自己的“身体”里，冲刷“那些无奈、牵挂和痛苦”；她以“康德哲学和阴阳学的桥”，来构筑“平衡的幸福”；以至在《不知深浅》一诗中，诗人预想“我们老到一杯清水喝成酒的年头”，那时候，回顾一生的风雨，值得庆幸的是他们守住了生命的“白”，维护了做人的尊严。他们献身于大地，大地也风满光华。他们外在于历史，自身却成了历史。3、折返内心，重塑心灵，走向灵肉一体。诗中多有风光霁月、雪花飘飞的意象，它们素洁、轻柔，象征着心灵的自由、优雅和纯粹。在对抗外在物化与媚俗、抵制人性异化的风习中，此种灵魂的本真与澄明，是自我生命十分难得的独立自足的精神世界。在《趁着月光返回》一诗中，诗人把这一切推向了极致：在中秋之夜，人们纷纷回家之际，她却“趁着月光”返回自身，从“皮肤”到心脏，从感知到意识，从“雪白”到“暗红”，最后，转化身体内不息的血流。她写道：

月光消失的时候，我从雪白中起身

顺着流水走向一片暗红

我滴答着，缓缓的，不凝结，但很惬意，满足

尽管这是水意境，但我仍相信

这样的返回，要用尽我一生

诗人所抵达的是负载着高尚灵魂的身体，是灵肉最终的和谐统一。

纵览清荷玲子的诗作，诗人凭借独具的目光，为我们发现和构筑了以爱为核心的天与地、古与今、人与神、生与死的多维立体的审美空间。爱的主题，在时间的风流中，覆盖自然与人事，像血脉一样，几乎贯通在她所有诗行中。这种爱，是男女之爱，也是人类与世界之爱。它是情感的，但也建基于理性之上。所以，诗人的诗意空间，既是爱情的王国，又是生命哲学的王国。

最后，我们总括诗人人格主体形象，如果用比喻，那就是她的网名所昭示的，是一株“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葱翠的清荷。她睁开新奇的眼睛，窥探世界的奥秘；她挺拔自己的灵魂，在自由思想的风中摇曳生姿；她把爱储存于内心，待到绽放时，把芬芳撒播人间……

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

啊，美丽的清荷己然盛开，人们更将如“蜻蜓”一样，环绕在她周围，用心倾听她细语呢喃，倾听她曼妙而优雅的歌唱！

2011 02 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