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的阴面：从唐珙谈起，看传统经典《西游记》中藏着的丹道

唐珙因《题龙湖县青草湖》误入《全唐诗》而闻名，其中以一句「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尤其轻灵。他的诗不多，但多有妙趣。比如说，《澄碧堂》里有一句「我当濯足万里外，却怪尘土生青天」，意思就藏得比较深。

「我当濯足万里外」当是取自左思的「振衣千仞冈，濯足万里流」这一句，表达隐逸豪情。而后一句「却怪尘土生青天」就让人迷惑了，尘土生青天是什么意思，有什么好埋怨的？

如果说「青天」象征高堂之上，那么唐珙是想讽刺蒙元统治者起于「尘土」，过于土气吗，但这与其隐逸之志又有何干？朝堂之上越是昏庸不就越是给人理由以归去吗？此解不通。

反过来想，什么事能够阻止一个人隐逸？于我而言，红尘难断，情思缭绕，家事最大。你爱他们，他们也爱你，人不能太自私，即使再想遁入深山，也应该考虑家庭。

「尘土」来自土地，来自大山。如果以《易经》来看此句，「尘土生青天」当为地天泰卦或山天大畜卦。泰卦是极好的卦，否极泰来的泰就是此意，安闲自在。而大畜卦更是象征家庭富足，应有尽有。唐珙想说的是，自己家庭美满，生活富足，没有必要上山隐逸过苦日子啊。要死于安乐了，他在发这个牢骚呵……

古时候的才子就是喜欢这样玩文字游戏，并不是人人都像白居易一般欲写「老妪能解」的文字。而这个故事之所以被记录下来，本就是想批判白居易。

白乐天每作诗，令一老妪解之，问曰：「解否？」妪曰解，则录之；不解，则易之。故唐末之诗近于鄙俚。

——孔平仲《谈苑》

《下里巴人》是鄙俚，《高山流水》是大雅。雅的东西，其实就是藏了东西。藏易理，藏大道，藏武功心法，藏兵家要略。金庸自是深谙此理，「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哪部里面没藏东西。要是没有藏，六神磊磊怎么读金庸呐～

我再举个例子，就说四大名著中最俗的《西游记》。这部书真的就只讲了一个师徒取经的故事吗？自然不是，高中辅导书还告诉我们它里面有个意难降服「心猿意马」的哲理。不过这还是浅薄了，《西游记》此书，看似崇佛抑道，但书中故事却藏了道家金丹大道。吴承恩此举，可谓妙极。

先说孙悟空。猴子在地支中为申，申猴，属猴的人即是申年出生。申为金，土生金，书中孙猴子从石头中孕育而生。申在五脏中对应肺。修行人由吐纳入定，呼吸之术极为重要，而入定则需控制心念。心属火，火炼真金时，火候控制尤为重要。所以看书中孙悟空的前期，先是求道得术，水帘洞称王（金生水），再是大闹天宫经炼丹炉而得火眼金睛（金被火炼，火克金），被如来佛五指山压五百年（土多金埋，土生金，待重生）。于金丹法，孙悟空代指心肺，心肺阳气就像一只火炼的猴子，上蹿下跳跃跃欲试，正如人的心智。经历越多，人的心智越坚定，所以是孙行者。而圆满之境，即是「悟空」。领悟了「空」，心肺阳气才是真正归你调度。

再说猪八戒。猪在地支中为亥，亥年出生的宝宝都是属猪的。亥为水，五脏对应肾脏。《西游记》中猪八戒原是天蓬元帅，管天庭弱水，掌八万天河水兵。因调戏嫦娥被贬斥下界成了一只猪。即使在高老庄，也是七情六欲炽烈，馋嘴滑舌贪淫好色。于金丹道中，猪八戒便是指代肝肾之阴气，专司人的情欲。猪八戒和孙悟空老是做对，现实生活中情欲是不是也是时常与你的心智做对抗呢？如果不对情欲进行约束，心智会受到极大的伤害。约束便是持戒，所以「八戒」。但是人的情欲也不是一无是处，修炼的圆满境界在于明白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所以猪八戒的大名叫「猪悟能」。

沙和尚，原本沉溺于流沙河中，水土流失之像。初遇沙僧时，其头戴骷髅项链，据说是吃掉了之前取经的和尚。吞噬消化，于内脏中属脾胃，五行属土。收复后，老是调和孙悟空和猪八戒的矛盾（调和阴阳），做和事佬，性格中和善忍。「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土德也。修炼脾胃，圆满之境即是领悟「净」之真意。所以沙僧的大名是「沙悟净」。

白龙马，龙三太子。书中因纵火烧了龙宫明珠而遭刑罚。白龙马西行一路，始终在唐僧坐下，可谓是西行最坚定的一员。于丹道中指代魂魄，追求的境界是「定」。之所以是三太子，指代乾卦九三卦辞，「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

最后是唐僧，这一修行中元神的象征。唐僧又称「唐三藏」，有人说这个三藏是指佛教经、律、论三典，但道家内丹门则认为这个三藏指的是炼丹三元素之铅、汞和朱砂（金公木母黄婆，即孙悟空、猪八戒和沙僧）。元神需要对这些力量进行控制，但元神本身却虚弱，时隐时现（唐僧酷爱坠马），载于魂魄之上。《道德经》有言，「载营魄抱一，能无离乎？」元神能强控心智，却弱控情欲，亦与书中故事相符。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中华文化多是这样，有时候也挺让人无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