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误机会的果敢

旧评书里，常有在办事路途，节外生枝的情节设计，或打抱不平，救了险被调戏的卖唱女，或登台打擂，出了命案惹了官司，由此暴露了行踪，扰乱了进程。听书人替古人担忧，急得直跺脚，而说书人则花开两朵，先表一枝，不慌不忙，娓娓道来。

听书人因何而急，急书中人鲁莽孟浪，意气用事，心若狂草，耽搁正事。尼采说：“一个人如果知道自己因何而活，就可忍受任何一种生活。”塞林格《麦田里的守望者》中也有句话：“你一定得认识到自己想往哪个方向发展，然后一定要对准那个方向出发，要马上。你再也浪费不起多一秒的时间了，你浪费不起。”足见书中之人心有旁骛，使命感不强，才横生出如此的麻烦来。殊不知，无巧不成书，省略了这般枝杈，便不称其为书了，正应了张爱玲所言：“人生的乐趣，全在那些不相干的事上。”闷坐书馆闲操心，看来全是论古今。现实中的人生何不如此，所遇事情，多在计划之外。而这些枝杈，又为后事的演进做了铺垫。有情真侠士，无酒泪空流，正是通过这些枝杈，塑造了人物性格，为其找到了进阶的机会。

岁月不饶人，首先不饶女人；机会不等人，首先不等男人。等一切具备，暗恋之人且为他人妇；待十足把握，身侧路人捷足已先登。“我一直在寻找那种感觉，那种在寒冷的日子里，牵起一双温暖的手，踏实地向前走的感觉。”三毛此般感觉，是为期待。“什么叫多余？夏天的棉袄，冬天的蒲扇，还有等我已经心冷后你的殷勤。”李碧华此般多余，是种失望。

幸福在于来得巧，而非来得早；机会在于抓得住，而非抓得牢。理性成人，也毁人，你可以等自己，世界不会等你，草率者反不失时机，弃时机者，时机弃之。“君相不和，其倾不远，举事正当时”，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说干就干。“砍头只当风吹帽，洒尽鲜血尽欢畅”，不计后果，往往正果。果敢亦练达，少年正风华。霍去病气吞万里如虎，用兵不拘法，受封冠军侯；辛弃疾醉里挑灯看剑，飞骑入金营，活捉张安国。

年轻乃本钱，不果敢即贬值，男儿不果敢，焉如小女子。据罗大经《鹤林玉露》载：“太宗有骏马曰'狮子聪’，极猛悍，太宗亲控驭之，不能驯。则天时侍侧曰：'惟妾能制之。’太宗问其术，对曰：'妾有三物，始则捶以铁鞭，不服，则击以铁挝，又不服，则以匕首断其喉尔。’”果敢者成大事，男女无论；持重者守基业，古今皆然。

有担当者，不惹事，更不怕事，朝气少年也，待到缓心而无成，柔茹而寡断，已近暮年。伦敦的威斯敏斯特教堂有段著名碑文：“当我年轻时，我的想象漫无边际，我梦想改变这个世界；当我成熟后，我发现我不能改变这个世界，缩短目光，决定只改变我的国家；当我进入暮年，我发现我不能改变我的国家，我最后的愿望仅仅是改变我的家庭，然而，这似乎也不可能。”少年之时，幻想是目标，天真得不着调，却因激情四射而感人多多。步入中年，不是不聪明，而是太精明，不是无目标，而是仅将目标当成了目标，由此丧失了幻想的青涩之力，消解了果敢的成事机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