邂逅版纳（三十七） / 四六文摘

邂逅版纳（37）

致敬石斛

李人毅

作者自述 · 生命的力量

还是在庚子夏日，我和王瑞去半坡老寨探访归来，在位于南糯山牌坊下的小市场，买了铁皮石斛与翠绿石斛各三盆。似乎意犹未尽，我又将一堆石斛茎秆也买了下来，有一百多株，茎秆的颜色不同，是从山上新采摘来的，有的是长茎中的一段，有的还有须根，我买下它，是准备晒干后打成粉末，来做药用。回来后我将这堆散装石斛交给了医生，被放到其室外的木桌之上，在阳光下暴晒，等待着把它晒干后入药，却迟迟不见干，反正也不着急用，那就慢慢晒吧。

盆装的石斛则放到我工作室的惠筠园院里，置于阴凉处悬挂起来，定期浇水，唯恐干涸。每日与之相伴，看着不断长高，享受培育的快乐。秋冬易节，转眼就是半年多，这六盆石斛在尽心呵护下被养得枝叶繁茂。到了农历二月下旬，铁皮石斛和翠绿石斛都先后孕蕾了，月底时墙上挂着的一盆翠绿石斛率先开了花，我忙着拍照留影，欣赏着入驻草堂后南糯山石斛的首季绽放。

再看那堆赤条条的散石斛仍然在太阳下晒着，有的表皮发了皱；有的在茎稍处干瘪了，可中段还很饱满，里面仍有着浆液；有的中间折痕处干枯了，可两端仍然带着伤痕在顽强地鲜活着，丝毫没有风干的迹象。

半个多月过去了，伴着枝头的鸟鸣，盆养的铁皮石斛花也开了，花朵虽小却葳蕤茂盛，露珠闪烁时，金灿灿、黄澄澄，更有一番娇媚。

就在这时，张医生赶来告诉我，放在桌上的许多株石斛冒出了绿芽芽！我立即赶去一看究竟。只见一条条干干巴巴的石斛茎节上，对生着许多嫩绿的新芽。再仔细观察，发现那些有根须的干瘪的枝条上竟然探出了花蕾，只是花蕾颜色呈暗褐色，不易被发现。

望着眼前的一幕，我被惊呆了。

这就是南糯山石斛，这就是来自西双版纳草木的坚守！

这一段段小小的植物，在半年多的时日里。处于日晒之下，忍受着来自外界的巨大煎熬，抵抗着内在的自然消耗，竟然悄悄地赶赴花期，带着累累的创伤含苞待放。

是啊，在人生都是过客的自然法则下，生命是多么脆弱啊。可一段段石斛却有如此的坚韧意志力和强烈的求生欲望，战胜了煎熬，向往着春天，绽放着生命的华彩。

草木本心，君子敬仰。

不能漠视这样一种伟大的存在，我立即求人买来了花盆，将火山岩敲碎为土壤，小心翼翼的将一株株茎秆栽在盆中，竟然栽了十盆之多。

面对一排花盆，面对再生的南糯山石斛，我平静的外表下，却是难以掩饰的痛惜，还有一种无言的震撼笼罩着我。

我一盆一盆地浇水，对一根根石斛茎秆一遍遍喷撒着生命之泉，这种心情，像是在抚平创伤那般倾注着对它们的疼爱。

敬畏生命，崇尚不屈的尊严，在此刻，我的心灵经受着的是，来自草木给予的盛大洗礼。

生命的奇迹发生在石斛入盆的第二天上午，这十盆劫后再生的石斛每盆都有花儿绽放，没有绿叶相衬映，却显得格外耀眼。

这是多么顽强的生命力啊！那种不可遏制的求生意志和顽强的生命状态，令我肃然起敬。可惊奇还没有结束，又一个星期过去了，就在昨天，留在桌子上的看似已经干透的一束石斛却又都冒出了嫩芽，我找来了去夏吃过的椰子壳，又栽了四壳。这四个椰子盆与前十盆摆在一起。至此，这堆石斛无一例外全都逢春再生了，这一群经过苦难磨砺的“老朋友”再一次相聚了。

与备受呵护的盆养石斛相比，历尽磨难的石斛花的花期，不但没有缩短，而且更艳丽、更绵长了。在这里，我突然感受到了，什么叫劫后余生的怒放，什么是娇小妩媚中蕴含的铿锵姿态，亦或是饱受冷落、遗弃后的自尊、自爱、自怜。

珍惜这孤寂后重生的日子吧，我将与你相伴，在岁月中吸取力量，珍惜这邂逅的拥有。

今天，我浇着水，默默地说……

辛丑年三月三

于版纳海北草堂惠筠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