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7~G6河北段旁几个不惹人的画面

(高速旁的烽燧)


G7~G6河北段旁几个不惹人的画面
    2019.2

G6是老高速,G7开通没几年。冬日里从北京开车或坐大巴去山西大同,如果没有残雪陪伴,右手侧绵延二百公里童山秃岭的单调颜色,使人观感置于困倦的同时,还将人的情绪陷于莫名的焦虑之中。

此段山体属于阴山山脉。北朝民歌“敕勒川、阴山下”里“风吹草低现牛羊”的场景只出现在阴山北麓百里之外,而无法与G7、G6看到的四季荒凉相联系。

在华夏民族融合史中,此段阴山既是游牧与农耕两种文明的分水岭,又是两种文明冲突与融合的接触线。待类似敕勒川等坝上草原秋高膘肥之时,游牧民族的铁骑便从现宣化、大同北向进入农耕平原。这一线山岭将自己裸露于天地之间,也毫无隐晦地将阴山南北对峙双方攻守易势的姿态袒露于世人面前。山体的每一条扭曲的沟壑,每一条躲过阳光直射的山影,都曾见过太多的兵器碰撞故事。如今,面对伸向远方的高速和铁路线,它们依旧默默地守望着茫茫大地,既像是见证者,又像是思考者。

G7、G6及铁路线出燕山后大方向一致,但又有自己的游走路线。从八达岭到化稍营乃至大同,沿途为人熟悉的自然景观,有鸡鸣山、泥河湾、大同火山群之类。作为业余摄影者,如果坐视野好些的高座位大巴,可领略开小车或乘火车时未必能领略的独特画面,而不必沉浸在“铁骑突出刀枪鸣”的历史烟尘里。

拔地而起的鸡鸣山位于涿鹿县境内,还有一座模样类似的孤峰坐落于它西北几十公里处。随着大巴沿G7前行,孤峰不断转向,呈现出不同侧面。在冬日斜射阳光里,金字塔般的黄色山体呈现出柔和色调,而由山顶向四周流布的沟壑的背阴处,则构成大体对称的枝状墨色暗影。孤峰西北面,有三条平行的C形深壑,狰狞的直立岩壁彼此呼应,由上而下极力扭曲着身躯。如果是雪后夕照,雪帽耀目,岩石泛金,山下民居升炊烟,近处小径走行人,当自成独立画面,而不必再纠缠于鸡鸣山人皆可拍的濫片。

云南广西的石林土林名声远播,大同到浑源路侧的土林近来也为北方摄影者所青睐。涿鹿到宣化段紧挨G7路旁的一处山坳,有一片不显眼的红沙岩石林,似乎尚未人识。红沙岩易分化,虽不及石灰岩林突兀直立,但经风沙打磨雕琢,此片石林各自浑圆的顶部下方,仍是腰板直挺的壮实体格。它们或端坐或奋起,彼此亲近但优雅地保持着距离,似乎满足于这片洒满阳光少见人迹的归宿地。从最近出口下高速至石林需费些周折,与晨昏雨雪后的心动镜头邂逅,恐怕更要考验拍摄者的耐心。

途中还不断闪过被雨水分割塑造的土林画面,最可看处在宣化至化稍营G6北侧。浑厚的黄土层经雨水劲风的冲刷剥蚀,沿着曲折浅沟纷纷摆出并不张扬的造型。不同于云南元谋土林能幻化感觉的特殊体质,黄土土林似乎不求人们过多关注,它好像只是在抒发自己质朴的别样情怀而已。

化稍营一带有外长城,边墙已少见,唯有烽燧们执着地站在山上向四周瞭望。记得有一年傍晚时分,坐反程大巴路径此地,适逢夕阳坠落,暗影从坡下快速探向高处,瞬间只留下坡顶的烽火台融入耀眼的光芒中。此次路过时,这座G6北侧离高速最近最为壮观的烽火台,正气宇不凡地沐浴着正午阳光。从摄影爱好者的角度看,自然好镜头还应在雨雪之后,蓝天夕阳当然不能缺席。

好景售票,不售票未必无景,未必无好景。人类对风景的认同往往拘泥于自身对传统文化与世俗商业的认知,有谁愿意理解风光本身的自有情怀和感觉?有谁愿意理解它们各自的独立风貌和性格,有谁愿意理解它们存在的价值?并依此建立旅行者、摄影者能与环境互动的独特美学观念?

西汉陆贾在《新语》·资质第七文中,痛惜自然界面临的不公平。他说,楩(pian)楠(楠木)是天下名木,“立则为大山众木之宗,仆则为万世之用”,但生于“商贾所不至,工匠所不窥”的深山巉岩之中,则难免“腐朽而枯伤”的结局。与此相反,那些生长在城市附近的不成材的枯杨,则被“坚者补朽,短者续长”,“饰以丹漆,涂以明光”,登堂入室,闻之鼻香。

G6、G7河北段旁的不惹人画面,楩楠乎?枯杨乎?

(高速旁村落里的石雕)

(为大家熟知的鸡鸣山)


作者:顾德欣,中国老教授协会战略研究中心主任,原国防大学教授。作者乃饱学之士,涉猎甚广。本号将连续刊载作者多年写就的读书笔记、游记随笔,以飨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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