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之前,十年之后

读完《莲花》,合上书籍,窗外与书中背景相似的是天气。江南恰逢梅雨季,断断续续的雨稀释了城市的喧闹,洗净天地万物,也包含人的心灵。
若从实用主义的角度看,没完没了的雨不够爽朗果决,连晾晒在阳台上的衣服都要被波及。但从欣赏的角度讲,凡事没有孤立,在平淡的日子中,有超出现实的利害观,才能发现生活的趣味,落实到现实中,亦是一项审美能力。
《莲花》的美,不同凡响。
一是笔调优美抒情,起承转折之间的端庄自然;二是对生命内在探索引人思考,发人深省。它是一本以真实地点为背景的长篇小说,讲述突遇疾病的女子庆昭在拉萨遇到厌倦都市的男子善生,俩人结伴而行,前往墨脱,寻访善生旧友内河的经历。
十年之前在省图书馆读过,当时进程缓慢,艰难晦涩,困难重重,只记得书中的“雅鲁藏布江大峡谷”是他们途经之地,以及最终到底的地点——墨脱。
再次重读,又有不同体会,无论是庆昭还是善生,亦或是内河,彼此之间生命的联系,以及内心难以逾越的“黑洞”。虽不喜欢这个词,放在这里却恰到好处。
开始这趟旅程之前,每个人在现实中存有问题。善生童年失去父亲,在母亲的拉扯下长大,生活的辛酸自不必说,但他习惯呈现与常人无异的一面。喜欢独来独往。
读书时拥有傲人成绩,工作后成为企业高管,娶了一位美丽的太太,生育孩子,是世人眼中羡慕的幸福家庭。他足够理性,一直按照社会普世价值观生活。令其土崩瓦解的是,内心情感缺失以及好友内河带来的感染。
他与内河共同度过青春期,彼此亲密,知晓对方的秘密。但他们不是同一类人,注定无法走入普通路线:恋爱,然后在一起。假如非要定义他们之间的不同,善生大概代表了儒家学派,积极进取,发挥价值,坐拥世俗中令人艳羡的生活。
内河则代表老庄思想的道家学派,不关心社会事业的奋斗成功,各自互不干扰,以获得内心平静为价值取向,人生态度消极自保,倾向“个人主义”,崇尚清静无为,顺其自然。
善生大概在青春期,认定内河的叛逆、桀骜不驯,与他完全是两个世界,但他被迫见证她的荒谬,也流露出对她的不耻。人生轨迹逐渐变得不同。随着他考入名校,进入名企,娶妻生子,收入丰厚。她不过随心随性而活,足迹遍及世界各地,并不约束自己。
唯一在年少时与美术老师的恋爱,弄得满城风雨,后被送进精神病院,直到康复。迁徙不同城市,做了很多种工作。之所以如此,源于一直被寄养在舅舅家庭,察言观色,小心翼翼。从未被父母捧在过掌心。她的生活在动荡与自由之间,来回切换,不厌其烦。
成年之后,他们没有常常见面,亦没有生疏隔阂,彼此仍无法说服对方,按自己的价值观处世。直到后来,内河去了墨脱支教当老师,而善生也终于察觉锦衣玉食、豪华生活的无趣。他离婚了,回到家乡小城。因为足够引人注目,他再遇良缘。本以为生活会再次按照轨迹向前,可二婚妻子发现,善生没有爱的能力,她无比悲哀,忍无可忍。
善生又离婚了。
两次婚姻的离散,让他打算去墨脱寻找内河,碰巧遇到庆昭,她身患疾病,却没有听从医生的劝阻,执意在旅行中寻找生命的意义。庆昭生病入院,身边有一位姓宋男子的照顾,为了避免她在虚弱时被其入侵精神领地,她断绝与他相见。
她随时可能爱一个人,但对象只是通往爱的工具或载体。通过建立这种路径,更完整的观照自我,最终形成精神上的独立。
通往墨脱的旅程,艰难崎岖,连环险境,重重考验,几近绝望。
彼此有着过命的交情,却在分别之后,走入茫茫人海,再无联系。
《莲花》的主人公,自始至终被缺失萦绕,不管是善生成长中父亲的缺失,还是内河童年中父母的缺失,或是庆昭对生命追问的同时,遭遇现实的缺失。正是这种缺失,彼此相互交汇,陷入现实、回忆、梦境,在胶着中不断向前推进,一如雅鲁藏布大峡谷的汹涌澎拜,于内在生命力之下,完成当初破土而出、损伤状态下——修复的可能性。
内河在一次地质灾害中,为了营救学生,永恒的栖息在墨脱。善生与庆昭抵达目的地,整理她的遗物,向当地人了解她的经历,不动声色,神情镇定。直至离开墨脱,进入拉萨的路途,他忽然释放自己的情感,无言的哭泣……
或许我们生命中一直有这样一个人,可以肆无忌惮的公开自己的内心,没有礼义廉耻,没有评判审定,他或她,是成长路程中的一座灯塔,温暖的光芒能照亮曾经淌过的污泥浊水,洗净行走过程中的藏污纳垢,最终显露生命本身的光泽属性。
如今人在哪里?灯塔是否一如往昔?

莲花有两层意义,现实中它位于西藏高海拔、长途跋涉的险境之地,而理想中,它隐秘绽放于滚滚红尘、熙熙攘攘的人群,与心性自成一体,只被掩盖,从未离去。

作者佩君,居杭州,喜文字,好读书,

至今写五十多万字,85后职场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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