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天地 | 王旭斌：你是我生命里的一米阳光

你是我生命里的一米阳光

文/王旭斌

四十三年前的春天，酷爱化学的我，因搞炸药实验失事失去了一只左手，成了残疾人。一位好心的程姓驻队干部，见我一只手干农活不方便，提议大队党支部安排我去大队学校当民办教师。当我兴奋地步入校园时，迎接我的却是冷言冷语、指指点点。在这种氛围中，我感到自卑和孤独。每天除了给学生讲课，都是独来独往，沉默不语……

　　好在这种状况没有持续太久，学校安排我教初一语文(当时大队小学办一二个初中班称为“戴帽初中”)，这个初中班设在学校大四合院外面的一幢土坯瓦房里。让我和另外一个教数学的刘姓男老师在一间屋子里单独办公，办公室兼寝室。远离了人多嘴杂的大办公室的我，虽然心理负担减轻了不少，但一个正值青春年华的人，到底不能心如止水：每天晚饭之后那段时间里，学校一帮青年教师总要到篮球场赛一场球。我伫立窗前，望着一个个龙腾虎跃的身影，听着一阵阵的喝彩声，既心生羡慕，又心生惆怅……

　　“小王，发什么呆？”一天我正落寞地站在窗前，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我一回头，见是忠慧。忠慧是我的同事，与我同庚，大我月份。她蓄着又黑又粗的齐臀长辫，眸子清泉般的清澈，嘴角永远流露着浅浅的笑意。“送本书你看看，《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她说：你好好读读这本书，工作之余到野外去走走，散散心，不要总是呆在小屋子里……看完了那本书后，我才懂得忠慧的良苦用心，她是希望我学习保尔，战胜残疾与自卑，自强不息。打这以后，她看我手上不方便，就常常帮我洗衣服被套床单之类；她有时忙不过来，我也帮她批改学生的作业。学校分给我们老师每人一畦菜地种菜，我与她互相配合：我力气大点，负责挑粪担水；她双手方便，就舀粪浇水。

　　那时，我们每周有一天半休息日。一帮未婚的男女青年教师，就在学校乒兵球室里打乒乓球。忠慧鼓励我也去试试。当我鼓足勇气走过去时，有人皱着眉头借故地走开了。在我尴尬无比时，忠慧姐走过来当我的陪练。我一只手既要拿球拍把，又要大拇指和食指夹住乒乓球，然后松开球，用球拍将球按规则打过去，开始常挥空拍：乒乓球噼噼啪啪到处蹦跳，从桌上跳到地上。忠慧姐不厌其烦地一次又一次地捡起球，重新安放在我的拇指和食指之间，让我继续练……渐渐地，我的动作由笨拙到娴熟，由端球(俗称“端豆腐”)到急速地抵挡，于是，同事们也渐渐地接纳了我，开始融为一体了。随着业余活动的增多，我的心情也渐渐开朗起来了——这一切，都归功于忠慧姐，她像一米阳光，照亮了我阴暗的世界，让我焕发了青春的活力。

　　为了彻底摆脱别人的偏见和歧视，我一边拼命地工作，又暗暗地发奋自学，往往三更半夜起来，在昏黄的煤油灯下备课或看书学习。当时连块手表也没有，什么时候起的床也没个准，有时也许起得过于早，学着学着又趴在桌上睡着了。过度的劳作，导致身体频频染疾，每个月6元钱的民师津贴大多作了药费。忠慧姐告诫我要劳逸结合，加强营养。她有一个拿国家工资的爸爸，家境在当时来说算是比较好的，加之她是她家孩子中唯一的宝贝女儿（其他是男孩），颇受父母的宠爱和善待，所以她常在学校里用煤油炉子开小锅小灶，以弥补学校教师大食堂的不足，每当弄了什么鱼肉鸡蛋之类好吃的，她总要端到我的小办公室来让我分享。屋破偏逢连夜雨，那年秋天我又染上了急性黄疸型肝炎。据说这种病有传染性，可忠慧姐却毫不避讳，她陪我上县人民医院看医生，中午又请我在县城国营饭店吃了饭。她根据她父亲疗养肝病的经验，告诉我要多吃红糖和鸡蛋，保证充足的睡眠。我请病假回家休息时，她将自己开小灶用的煤油炉子，拿给我回家用。当时红糖是紧俏商品，要凭指标供应。她有一个叔叔在外地当供銷社主任，她跑了二百多里路去走后门，给我弄回5斤红糖。当时鸡蛋也很难买：一来农户都有向国家交售鸡蛋的任务，二来那是鸡产蛋的淡季。忠慧姐走村串户，一家家的去收购，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凑足了一篮子鸡蛋，亲自给我送来。

　　那天，是个雨后的傍晚。她肘弯里挽着一篮子鸡蛋，赤着脚，裤管卷起膝盖，小腿上沾满泥星子——她是踩着泥泞的田埂小路走来的，她一路小心翼翼地护着鸡蛋，鼻梁上冒着细小的汗珠，张着口一声声地喘气。见此情景，我和母亲都激动的不知说什么好。忠慧姐接过我母亲倒的白开水，边喝边询问我的病情。得知我病情大有好转，她甜甜地笑着说:“好呀，你一定要有信心，相信你很快就会痊愈的！”临走时，她又嘱咐我说：“好好养病，你的课学校已安排人代了，别牵挂！”我和母亲一起送忠慧姐出村口，她朝我挥挥手，笑盈盈地说：“别送了，你们回去吧。”然后，转身往回走去，一对长辫子在背后轻盈地摇摆，摇摆……

作者简介

王旭斌，应城市人。中学语文高级教师，偶有作品见诸报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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