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步(二十三)

      天气是真的热。太阳就是一个电烤炉,又蒸又烤,汗涔涔的味道里咋闻着都带有一点儿焦糊的味道。傍晚7:30的风都是热哄哄的,吹在人身上就是给裹了一件棉袄。
      人们都给从家里赶了出来。吕公路人行步道上,一簇接一簇的人,大多手里都拿着一把纸扇,呼哩哗啦地摇着。刚过8:00,月亮就像个多半个西瓜漂上了天空。一坨麻蛋蛋云若明若暗地笼着它,月亮就像羞愧的姑娘,干脆半遮住面目,一点点悄悄地挪移了。
      来这里唱歌的更见多了。今天新添了一个电子琴+萨克斯乐队,在靠西边一点儿的凉亭子底下演奏。那会儿天还热的很,石凳子给晒得烫屁股。我在跟前看他们合练,他们练的是《红楼梦》里唱林黛玉的一支曲子。由于简谱是二胡版本的,他们开始还有点弄不准,在一块儿叽叽歪歪地对弄了半天,才把一首曲子完整但不太熟练地合下来了。
      我坐在他们对面石凳子上听,看他们演奏。才五分钟,汗水就冒了出来,弄得我身上黏糊糊的,脖子上的汗渍,蛰得人又痒又疼。我赶忙起身,向西边继续散步。
      再西边是一个穿碎花裙子,皮肤粗糙的壮硕妇女在练歌。那女的穿着一双拖鞋,还要在路上扭摆。我走过来的时候,她正掐着扣不住的腰,唱着“我们一起搓麻将啊……”
      实在说,她就没在唱歌的底边边儿去过。声音尖得就像一根针,扎得人耳膜疼。她唱歌更好笑的是,伴奏是伴奏,她是她,就像两个闹了矛盾的小夫妻俩,一前一后隔三五米各自走着。一张大脸挣得通红的像一只老母鸡,对着半天上的将满月亮。
      不过,一切都不如她自己很陶醉。真的,她太陶醉了,路边走过的人,还不如飞过一只蚊子。我强烈感觉到,她现在的眼里,已经真的“四大皆空”了。
      你看,人这嘛,无论干啥事情,就怕个自我陶醉。那种感觉,九头牛也拽不住的,更不要说在乎别人怎么看了。
      我看的都有点不好意思了。脑子里突然冒出一句话:“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果真如此。
      等到终于夜风里有了一丝凉意的时候,已经过了8:30快9:00了。我正坐在那里吹凉风,忽然被一阵穿透力很强的歌声吸引住了。
      歌是美声唱法,《天边》。这歌不太好唱,首先气息要那么饱满浑厚一般人做不到,没有那么大的肺活量。不过,这个人唱的很到位,声音听起来很轻松。唱歌这事情,轻松了就能入情入味了。我在那里侧耳细听了好一会儿,分辨出不是原唱,——那就真的唱的很好了,看来今晚遇见了高手。
      我溜达到跟前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女的在唱《幸福中国一起走》。这是个大歌,这歌不太好把握。我走到近前的时候,一圈儿人都在那里围着,只有一个年龄稍大的女的。模模糊糊的灯光下,我没看到她手里有话筒啊。我又四下里转着圈儿找,原来路对面树影里一个刘晓庆那么高低的一个穿白色衣服的女的在唱。
      嚯嚯嚯,这歌给唱的,周围人直鼓掌。她又唱了个难度很大的美声,跟伴奏合得丝丝入扣,简直没有一点儿瑕疵;而且,几处细节的处理,很精巧。我以为是哪个学校的音乐老师,就问旁边人。
      “人家是在商场卖衣服的,平时爱唱歌。”跟前一个斜骑在自行车上的人说,——车篮子里还放着一大捆菜,看来他是买了菜还没顾得回家呢。
      “他俩是两口子,都爱唱歌。刚才就是他男的唱的!”他说。
      我一下子就来了好奇心,听他讲起来。
      原来他在体育场那里开了二十多年舞厅,还有旱冰场。——这都是多年前的事情了,我都不太记得舞厅的事情,旱冰场倒是还有点印象。
      “他就经常去我那里练歌。”他拿头一指拉音响的师傅,“我今年都退休了,他比我还大一岁。”
      他俩还直不显是六十岁的人,真的。
      “他爱这的很,尤其爱捏弄音响这一套儿东西。你要是买音响,叫他给你帮忙挑选,没麻达!”
      他对唱歌的小两口子也比较熟悉。原来他俩的店铺就在上林苑进去,原来红旋风体育用品对面。
      “我在那里做这个已经十六年了,”那女的唱完歌,坐下来聊天说。“现在生意也不好做,一天就没多人嘛。想弄其他啥吧,可又一批中老年人还经常来呢。”
      “你这歌咋练的,很专业嘛!”我很佩服他俩唱歌。
      “我没事儿了就在店里跟着手机唱,现在也经常在抖音里唱。”她说,“我男的人家唱的好,懂的多。我有些地方他就给指导,美声唱法和民族唱法,不掌握好口型不行。”
      她还说了许多发声时上颚下颚,内腔外腔的技巧,我感觉比音乐老师讲的还细致。我这也算是对音乐有点爱好的,听了她的唱歌体会,发现自己就像一张白板了。
      接下来是一个人唱了个《哥哥你是我的人》。我现在对陕北民歌不太感兴趣了,觉得被唱得流里流气油腻腻的,完全失去了民歌原本的质朴而又火辣辣的情感。
      中国的民歌其实很好,云南那里的,藏族的,草原上蒙古族的,还有咱这陕北的,都好的啥一样的。但是现在这几年出的陕北民歌,泛滥的都太烂了,叫人听了心里太不舒服了。简直胡写胡唱,就是个热闹,顺口,但很无聊。
      “现在我们有时候也去婚庆典礼上唱歌。”那女的说,“有熟人硬叫呢。”
      她说话柔里柔气的,完全跟唱歌的气势不一样。
      “你们比那个谁唱的好多了。”骑行车的师傅说,他说了个名字,看来他们都知道这个人,“她唱的不太行,主要就是老公摄像,她不唱就得请人唱。”
      “人家是顺路搭档。”女的说完,莞尔一笑。
      快9:30的时候,凉风吹过,浑身麻酥酥的舒服。我打算回家了,他们还在夜色里继续。——自由职业的人,有自己的自由,真羡慕。

(作者简介:陈启,陕西西安人。乒乓球初级爱好者,写作初级爱好者。2008年,歌曲《因为有你,因为有我》(词、曲)发表于《中国音乐报》;散文《吃麦饭》入编《2019年中考冲刺卷陕西语文专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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