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小说《荀子》连载第三十一章终老的追求-刘志轩著
电视小说《荀子》连载
刘志轩著
第五卷 圣人的期盼
第三十一章 终老的追求
李斯与姚贾一同到祈年宫去。
姚贾问李斯:“陛下让你劝说韩非,结果如何?”
李斯摇头。
姚贾:“你为他不愿意留在秦国难过吗?”
李斯:“很可惜。”
姚贾:“我看此人不可留。”
李斯:“为何?”
姚贾:“他为了他的韩国,处处与我们兼并诸侯作对。他不仅上书诽谤我,还攻击你远交近攻的谋略。我出使齐、楚、燕、赵四国,用金钱买通他们的臣子,离间他们君臣之间的关系,那是按照你的计策去做的,并没有什么不对。可他竟然上书陛下!”
李斯:“咳!江山易改,秉性难易呀!我和他跟随老师同在稷下学宫的时候,他的心目中就只有一个韩国。”
姚贾:“他的心中只有韩国,并不大要紧。我害怕的是,如果真把他留在大王身边,日后会只有他,而没有你我了!”
李斯:“啊?……”
姚贾:“我问你,你与韩非谁的文章写得好?”
李斯:“韩非在我之上。”
姚贾:“我告诉你。大王是非常喜爱人才的。他喜欢韩非的文章简直着了迷。此人如果回韩国,那他一定是秦国一统天下的大敌。他如果留在秦国,大王将来一定会重用他,很可能让他做相邦。你想过没有,到那个时候,你的位置该放在哪里呢?”
李斯:“这……”
姚贾:“你与他都是荀老夫子的学生。从你们老师的文章里,我处处看到的是与人为善,正义与平和。可是从韩非的文章里,我处处看到的是权术,是阴谋和杀机。文如其人呀!如果有一天韩非当了权,得了势,那一定是一个面善心毒、表里不一、口是心非、惯于使用阴谋诡计的阴谋家、野心家。此人不可留,绝对不可留。杀了他!一定要寻找机会杀了他。”
李斯忧郁地:“大王非常欣赏他呀!……”
姚贾:“越是大王欣赏他,才越要想办法除掉他。这并非是因为他告了我的黑状。而是我担心他以后会借助大王的信赖,把秦国的朝堂搞得阴云密布,人人自危。”
李斯:“我与韩非在荀老师门下一同求学多年,怎么能……”
姚贾:“那你就帮助大王把韩非留下,等将来让韩非杀你!”
李斯:“……”
姚贾头也不回地径自向王宫走去。
李斯望着走去的姚贾若有所思。
李斯、姚贾一同走进祈年宫向秦王跪拜:“参见陛下!”
秦王政:“请起!”
李斯、姚贾:“谢陛下!”
秦王政:“李廷尉,朕让你劝说韩非留下,你劝得怎么样啊?”
李斯:“启禀陛下,臣多次好言劝慰韩非,对他讲明陛下的盛情。并且告诉他,陛下是一位胸怀博大、酷爱贤才、世间少有的圣主明君。以我二人多年同窗的情谊,请他与我一同辅佐陛下,成就一统天下之大业。可是韩非总为韩国之利益与臣争吵,怒气不息。他一定要返回韩国去。”
秦王政:“是吗?”
李斯:“是的。”
秦王政惋惜地:“唉!贤才,难得的贤才呀!人世间就是这样,你越是想得到的,就越难得到。”他重又拿起韩非著的《五蠹》、《孤愤》,向李斯说:“像韩非这样的文章,句句讲的是治国的大道正理,世间少有呀!李廷尉,你说,韩非果真就难以留在我秦国了吗?”
李斯:“陛下!韩非本是韩国的贵公子。他在求学之时就表明了自己的志向,平生只愿为韩国的利益奋争。他决然不会为秦国效力。”
秦王政:“这么说,韩非朕是难以留下了?”
李斯:“是。”
秦王政:“咳!人各有志,朕也不能勉为其难。既然如此,他是韩国的使臣,就让他回韩国去吧!”
姚贾急忙上前:“陛下,臣以为不可。”
秦王政:“为何?”
姚贾:“韩非是韩国的贵公子,他效忠于韩国,不愿意为秦国出力,此乃人之常情,无可厚非。但是,假如放韩非回国,就如同放虎归山,遗患无穷。他将用他的学识阻碍陛下兼并诸侯,统一天下!”
秦王政:“啊?……依你之见呢?”
姚贾:“依臣之见,他既然不愿意侍奉陛下,就应该依照秦律治其罪!”
秦王政:“嗯……,李廷尉,你说呢?”
李斯:“陛下!韩非的文章可谓圣人之论。我秦国可以采用韩非的治国之术,不一定要用韩非其人。以韩非之才能,他若回归韩国,的确将成为我秦国一统天下之大敌。”
秦王政:“啊……,你们皆以为韩非不愿意留在秦国,也不能放他回韩国去,是吗?”
姚贾与李斯:“是!”
秦王政思考着:“嗯……,人才……,仇敌……;人才……,仇敌……。李廷尉,你是掌管刑律的。你说,他是韩国的使臣,我们该怎样治韩非之罪?”
姚贾注视李斯。
李斯看了看姚贾,郑重地:“陛下!韩非虽然是韩国使臣,但是,他来到秦国,就应当遵守我秦国的法律。“
秦王政:“他触犯了我秦国的法律吗?”
李斯:“韩非多次侮辱、诽谤陛下,诋毁陛下一统天下之大计。按照我秦国的法律,凡诋毁诽谤大王者,应当车裂。”
秦王政:“韩非应当车裂吗?”
李斯:“陛下!您志在一统天下,平灭六国。而韩非为了保全韩国,他不仅不感谢陛下挽留贤才的美意,反而上书千言,极力为韩国游说,无端诋毁、诽谤大王远交近攻的策略和忠心于秦国的臣子。韩非借韩国使臣的身份,滥发狂言,就应当依照秦国之法律处置。”
秦王政思虑了一下:“好吧!朕将韩非交你处置了。”
李斯:“臣遵旨!”
姚贾与李斯一同走出宫来。
姚贾叮嘱李斯:“要立即处置,不可迟慢!”
李斯会意点头。
韩非正在馆舍伏案书写文章,几个武士闯进来,不由分说地将韩非捆绑起来。韩非挣扎喊叫:“我是韩国的使臣,你们不得无礼!不得无礼!……”
武士把韩非拉出大门,推上囚车。
夜晚,李斯府侍者高呼:“姚贾大人到——”
李斯出迎:“姚大人!”
姚贾:“李廷尉!”
二人相对落座。李斯:“姚大人,有何见教?”
姚贾与李斯窃窃私语:“我关心的是你将韩非如何处置?”
李斯:“我已经将他关进牢房。”
姚贾:“何时行刑?”
李斯:“……”
姚贾:“千万不可手软呀!在咸阳都城中列国使臣众多,他们会七嘴八舌,乱发议论……”
李斯点头:“我把他远押云阳!”
姚贾:“这个主意好!发送他到三百里(150里)之外,不声不响……”姚贾狠狠地做了一个杀头的手势。
姚贾又嘱咐:“要快!大王十分喜爱韩非,倘若你还没有行刑,大王又变了卦,那就……”
李斯会意地点头。
韩非被关在囚车内,由武士押解,行走在山野之中。韩非愤慨地不住呐喊:“韩非无罪!韩非无罪!韩非我无罪!”
作为韩国使臣的韩非,被押解到距咸阳三百里以外的云阳。
李斯躺在卧榻上,大睁着两只眼睛没有入睡。他在想究竟该把韩非怎样处置。
秦王政对韩非非常喜爱,他欣赏韩非的文章,竟然说:“朕假如能见到此人,与他交个朋友,死而无憾!”
可是姚贾对韩非却是另外的认识。他认为,从荀子的文章里,处处看到的是与人为善,正义与平和。而从韩非的文章里,处处看到的是权术,是阴谋和杀机。文如其人。如果有一天韩非当了权,得了势,那一定是一个面善心毒、表里不一、口是心非、惯于使阴谋诡计的阴谋家、野心家。这样的人绝对不可留,必须杀了他。
李斯与韩非同学多年,他有些不忍心,怎么能杀自己的同窗呢?
可是姚贾却说:“那你就等将来让韩非杀你!”
“等将来让韩非杀你!”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李斯猛然从卧榻上坐起来,好像这一天很快就要到来。
韩非身带木枷,被牢卒推进云阳的牢房,他不停地喊叫着:“你……你们为什么将我关……关进牢房?为……为什么?为什么?”
他听到的是牢卒的申斥:“你嚷什么,嚷什么?”
韩非:“我……我要见你们大王!”
牢卒:“做梦吧你!进了这个门儿,就是囚犯,等死吧,还想见大王?妄想。”
韩非:“我无罪,我无罪!”
牢卒:“你没有罪为什么把你关进来了?”
韩非:“我是韩国的使臣,你们不能这样对待使臣!”
牢卒:“你是什么人物,我管不着。我的职责就是把你看管好,不要让你跑掉。”
韩非:“你……,你去把你们的廷尉李斯给我找来!”
牢卒:“你让我找廷尉?那是多大的官呀!你看我这身衣裳,能见得着那么大的官吗?”
韩非生气:“你……”
牢卒:“你安安生生待着等死吧!”咣当一声把牢门关上。
韩非气急无奈地:“李……李斯!李斯!你……你在哪里?你在哪里?我要出去!我要出去!……”焦躁地以头撞击墙壁。
李斯乘坐轩车急速向云阳奔来。
黑夜里,云阳监牢中漆黑一片。韩非仍然痛苦地喊叫着:“李……李斯!李斯!你在哪里?你个混蛋!你奈何不了我就下此毒手。你个混蛋!……”
牢房门突然打开了。
牢卒斥责地问:“喂!你喊叫什么?”
韩非:“我要见李斯!我要见你们的廷尉!”
牢卒:“你不用再喊了,李廷尉来了!”
李斯走进牢房来。
韩非望见李斯,破口大骂:“李斯,你……,你个狗东西,快放我出去!我有什么罪?你是秦国主管刑律的,你说,我……我有什……什么罪?”
李斯非常沉静:“师兄!你不要着急,冷静冷静。”
韩非:“冷静?我……我作为韩国使臣出使秦……秦国,如今身带木枷,关进你们的牢房,你叫我如何冷静?你……你快告诉我,我身为韩国使臣犯了什么罪?”
李斯面目冷酷:“你不要问我你有什么罪?……最好问问你自己。”
韩非:“我……我没有罪。”
李斯:“你呀!……,你这样聪明的人,怎么死到临头反而不明白了呢?”
韩非:“我不明白,我尽我的使臣职责,何罪之有?”
李斯:“是呀!按照常理,你尽你的使臣职责,你没有罪。然而,按照秦王的道理,你就有罪。”
韩非:“无……无稽之谈,鬼话!狡辩!”
李斯:“你不要生气,听我告诉你。你说你是韩国的使臣,可是秦王把你看作是他请来的贵客,贤才。你要为你韩国的利益做一个使臣应当做的事情,而秦王要你做他的谋臣,甚至让你做秦国的上卿,做他想让你做的事情。你说,你和秦王之间,各有所思,各谋其利,你和他能够相容吗?”
韩非:“……”
李斯:“你执意不听我的规劝,不愿意侍奉秦王,以至于把事情闹到了如此地步。咳!……你呀,你也不要责怪秦王。”
韩非:“要……要我责……责怪哪个?”
李斯:“要责怪你自己。”
韩非惊奇地:“怪……怪我自己?……”
李斯:“对!怪你自己。你不是问你有什么罪吗?你的罪,是你自己给自己定的。秦王对你所做的,也都是从你的文章中学来的。”
韩非:“你……,你胡说!”
李斯:“你不信吗?”
韩非:“哼!”
“你听我来告诉你。”李斯站在韩非面前,有条不紊地说:“第一,你的文章《五蠹》里面说,‘人主之患在于信人,信人则制于人’。你告诉做君王的,只能相信自己,不能相信任何人。包括身边的臣下、王妃、爱妾、父母、子女,都不能相信。那你就应当被秦王相信吗?不错,你很有才华,文章写得好。可正因为你有才华,文章写得好,秦王才要杀你。你不愿意以你的才华为秦王所用,而以甜蜜、爱护、帮助秦国的口吻,诋毁秦王平灭韩国和他一统天下的方略,诽谤姚贾对秦王的忠心,秦王从你的甜蜜语言中看到了阴谋,看到了杀机,看到了你说的‘信人则制于人’。所以,秦王虽然爱惜贤才,他也不能把你放回韩国去,他害怕你用你的才华和他为敌。只能让你死。”
韩非惨笑着:“我……,我……”
李斯:“这是其一,你再听其二。你在你的文章中说,君王不能讲仁义道德。秦王记住了你的话。他抛却了常人所有的仁爱善良之心,以一颗威严、冰凉、毫无怜悯的冷酷之心,对待臣下,对待妃妾,对待子女,对待所有的人。对于你,他自然一样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仁爱。你听他的话,为他所用,他喜欢你;你背弃他对你的期望,他必制你于死地。”
韩非:“不!秦……秦王是喜欢我的!”
李斯:“咳,你呀!你呀!不要再做梦了!你听我继续告诉你。其三,你在你的文章里反复强调,君王管理臣下要善于用‘术’。秦王对你讲的‘术’非常欣赏。他从你的文章里学会了怎么做一个君王。所以,他说你的文章是真正的帝王之学。他把从你文章里学来的‘自神术’,用来对付你,你明白吗?你说君王要掩盖自己的行迹和动机,使君王在臣子面前神秘莫测。秦王对你就使用了这个办法。表面上,他让你感觉非常喜欢你,欣赏你,钦佩你。而实际上呢?他的内心深处是非常地怀疑你,厌恶你,仇视你。到了最后,他就要坚决地除掉你。”
韩非:“不!不!不!这……这不对!……”
李斯:“师兄!不要再执迷不悟了,我作为你的师弟,今天把真话全部告诉了你。你不要以为我是在欺骗你。你应当清醒,你如今是在秦国的监牢里,并不是在梦里。”
韩非:“我……,我要见秦王!我……我要见秦王!”
李斯:“师兄,秦王已经把你打进了死囚牢,你此时找他还有用吗?你不能迂腐到如此地步吧?”
韩非:“即便秦王要处死我,他总要给我一个可以公之于众的罪名!”
李斯:“罪名还不好说吗?你诋毁秦王的一统天下大业。”
韩非:“我是韩国的使臣,不是你们秦国的臣民!”
李斯:“你在秦国,就应当按照秦律处置。”
韩非:“不!你们的秦律不能处置我,我是韩国使臣!”
李斯:“师兄!如今说什么也无用了,还是讲求些实际吧!按照秦律,诋毁诽谤大王者该当车裂。车裂的刑法是非常痛苦的呀!死后连一个完整的尸体也不能留下。作为你的师弟,我为你难过,为你惋惜,为你彻夜难眠。今天我来,就是要尽一点你我同窗数载的情分。我为你准备下毒药一包,让你死后可以留下一个完整的尸体。”
李斯将毒药交至韩非带枷的手中:“师兄,我特意从数百里之外的咸阳赶来为你送行。如今我能帮你做的,只有这些了!”
韩非大声喊着:“不,不!我不要,我要活着,我要活着!”
李斯面对韩非,摇摇头:“师兄,对不起,我再也无计可施了!”
韩非:“李斯!师弟!我要活着,我求求你了!”
李斯:“师兄!李斯我实在无能为力了!”
韩非:“不!你是廷尉,主管刑律,你有办法!”
李斯:“师兄!我是个臣子,只能够按照大王的旨意行事,……”
韩非:“师弟!……”
李斯:“师兄!李斯我告辞了。”匆忙走出牢门。
韩非大叫着:“李斯!你回来,你回来!……”他望着远去的李斯和手中的毒药哭了,“毒药,毒药!难道我之一生就这样结束了吗?不,不!我要面见秦王!我要面见秦王!”
牢卒怒气冲冲进来训斥:“你喊什么?死到临头了还要见大王,大王要见你,还能让你死吗?”
韩非乞求地:“牢卒哥!你不知道,大王喜欢我,大王喜欢我写的文章,大王要我在秦国做官。”
牢卒:“韩非先生!刚才李廷尉给你说的话我都听见了。我看李廷尉说的有道理。大王既然要你死,还能再见你吗?车裂是非常痛苦的。李廷尉对你是一片好心,你就喝下李廷尉给你的毒药,死后给自己留一个完整的尸首吧!”
韩非:“牢卒哥哥,我求求你,请你向大王禀报,说韩非我要见他,哪怕只说上一句话!”
牢卒:“韩非先生,我是个牢卒,我不能呀!我们秦律规定,各司其职。我的职责是看守牢门,犯人跑了要杀我的头。我要是管了不该我管的事,也要杀我的头。韩非先生,我看你也挺可怜的。我能给你做的,只能是给你去端碗水来,让你把李廷尉送的毒药喝下。你还是听李廷尉的话,把毒药喝下吧,好给自己留下一个囫囵尸首。”
韩非绝望地:“啊!……韩非!韩非!……我曾经在我的文章《说难》里写过,君王对于有识之士会‘阴用其言而显弃其身’。不幸,不幸呀!不幸韩非我果然言中,被君王暗地里接受和使用我的道理,却公然地、堂而皇之地把我抛弃。……荀老师说得对,人之性恶,人之性恶呀!……荀老师,你如今在哪里?你对弟子我寄予莫大的期望,你期望我建功立业,期望我明珠放光。过去韩王昏庸,不用我。如今新君即位,要韩非我协助君王一同使韩国强盛。可是我,却要死在秦国这黑暗龌龊的监牢之中了……”
牢卒端着碗过来:“韩非先生!水来了!”
韩非痛苦地:“荀老师!弟子我辜负了您的希望,韩非我在秦国的监牢之中向您告别了!
韩非泪水满面,跪地虔诚地叩头,然后手抓牢门向外高喊:“我贤惠的夫人,韩非不能再与你相见了!”
豪华的宫灯,照得王宫明亮如昼。漂亮的宫廷美女在为秦王政歌舞欢唱。
在秦王政的身边,摆放着如山一样的竹简。秦王政累了,他放松身体,欣赏着歌舞。无意中又从身边拿起韩非的文章,看了一眼:“《五蠹》……”
他忽然疑惑起来:“啊,韩非!为什么要杀他?这样有才华的人,这样一匹少有的骏马,为什么要他死?为什么要他死?” 他站起身来,急切地踱步。
赵高为秦王政送来鲜果,小心地放在一边,而后退走。
秦王政停住脚步呼唤:“赵高!”
赵高立即转回:“陛下!”
秦王政:“你说,韩非该死吗?”
赵高:“陛下!朝廷的事情,小人不敢多嘴。”
秦王政:“朕现在问你!”
赵高:“陛下要是问我,我不能不答。”
秦王政:“你说,韩非有罪吗?”
赵高:“陛下!以小人看,韩非无罪。”
秦王政:“啊?……,你说!”
赵高:“韩非劝您不要先攻打韩国,应当先攻打赵国,他不过是尽一个使臣的职责,并没有反对您一统天下的大业。他说姚贾那个人的品质和名声不好,这是实话,并不是反对您破坏四国联盟。所以,韩非是无罪的。”
秦王政思考着:“嗯……拿韩非的上书来!”
赵高取来书简送上。秦王政打开韩非的上书仔细看了又看,定下决心:“赵高!”
赵高:“在!”
秦王政:“速传朕谕,赦免韩非无罪!”
赵高:“是!”
秦王政:“让他立即前来见我!”
赵高:“遵旨!”
赵高在押解韩非去云阳走过的大道上,快马急奔。他在监牢门前下马,就高声宣布:“陛下传谕,赦免韩非无罪,立即进宫,面见大王!”
监牢中,横躺着韩非服毒后的尸体。
韩非府邸。韩非夫人身穿重孝,向着韩非的灵牌失声痛哭:“夫君!你死得冤枉啊!苍天不公呀!……”
昏暗的烛光下,韩非送给荀子的玉佩,被帛锦簇拥着,郑重地摆放在几案上散发着柔美的光芒。玉佩的前面摆放着一些供品。
幽兰悲切地哭泣:“非哥!你怎么能这样走了呀!……”
荀子、陈嚣皆泪流满面。
荀夫人爬在卧榻上,呻吟着:“韩非,你的命好苦呀!”
幽兰扑在母亲的身上,悲声更烈。
荀子强忍住眼中的热泪,沉痛而愤瞒:“一棵世间珍奇的宝玉被打碎了!……”
一幕幕往事闪现在荀子的心头。他想起当年在韩国的虎牢关,韩非抛弃贵公子的高位,真诚地拜荀子为师。在稷下学宫里韩非为他整理讲稿,韩非向他陈述要回韩国去的道理。韩非割断与女儿幽兰的情爱,决心回到故国去改革朝政,劈荆斩棘。那年途经韩国去看韩非,知道韩非不被韩王所用,陈嚣说:“像师兄这样的大才,韩王不用,真是瞎了俩只眼睛。师兄,随我们去赵国吧,不要守在这儿总受窝囊气!”可是韩非摇摇头:“不!一则,我如今已有家室;二则,我是韩国人,不忍心看着韩国受人凌辱。我相信,总有一天,我对韩国会有用处的。”
荀子无限感慨与悲伤,他告诉弟子和女儿:“韩非他明明知道说人之难,可他还是要去做。在韩国,他无数次地上书,劝说韩王变法改革;到秦国,他又不看秦王的颜色,极力维护韩国,以尽自己使臣的职责。君王和龙一样,他的喉咙下面倒长着鳞片,如果哪个触动了他的鳞片,他是要杀人的。韩非他完全不顾及自身的安危,可见他是何等的勇敢?他的品德就像这块宝玉,是何等的高贵?”
陈嚣:“现在像韩非师兄这样的人,太少了!”
荀子又说:“秦王派大军到韩国去讨要韩非,难道秦王要他到秦国去,就是想杀他吗?究竟是谁打碎了这块宝玉?是谁夺去了它的光芒?是谁不留给它一点点生存的空间?是谁,是谁呀?……”
陈嚣:“人们都说,是李斯嫉妒师兄的才华,害死了韩非。”
幽兰痛哭着说:“不!李斯他怎么会?他不会的,不会的!”
荀夫人话语艰难地:“兰儿,是他不是他,人言可畏呀!”
“万物之生,必有缘由。荣誉和耻辱的到来,必与品德相关。”荀子对天长叹:“啊,天呀!李斯与韩非皆是我的门生,我的门生为什么相互残杀,我为什么教出了这样两个品德大相径庭的弟子呢?”
陈嚣:“老师!我也想不明白,李斯师兄和韩非师兄两个人本来很好的,既无怨,又无仇,李师兄怎么会这样呢?”
荀子:“咳,人心叵测,人情不美,人情不美呀!对于一个有出众才华和高尚品德的人,才华和高尚可能不是他的财富,而是他的罪过。在他有了成就的时候有人高看他,敬仰他;有人嫉妒他,甚至想办法加害他。而在他遇到灾难的时候,则会像躲避瘟疫一样地离开他,嘲笑他,鄙视他,甚至落井下石。即使和他最亲近的人,那又怎么样呢?或许最敢于无情地向他伸出匕首。”
幽兰:“爹,你相信李斯会杀害韩非?”
荀子:“我很器重李斯的机敏和才华。在他打算应招到秦国去的时候,我本来不同意。可是考虑到他的前程,我还是同意了。而且还赠给他我亲手绘制的麒麟图,鼓励他上进。到了秦国,他果然用自己的努力,取得了丞相吕不韦和秦王政的信任,晋升到九卿高位。可也正是这个九卿高位,让我不愿意相信,可又不能不相信韩非的死和他密切相关。”
幽兰:“他为什么要那样对待韩非呢?”
荀子:“因为在他的心中藏着一个做仓中鼠的梦想,他不允许任何人影响和破坏他的美梦。”
幽兰:“他跟随你多年,难道就没有一点改变?”
荀子:“人性之恶,人之所以有善良,那是努力学习、改变恶的本性的结果。李斯虽然跟随我多年,他始终没有改变他那个做仓中鼠的梦想。为了自己的私利,为了稳固他的地位,他会抛弃道义,不择手段,致韩非于死地。”
幽兰:“爹,他是你的学生,他……”
荀子怒气冲冲地打断幽兰的话:“他不是我的学生!以后不要再提他是我的学生!”
荀夫人:“哎呀!你生这么大的气做什么?”
荀子继续愤然地:“荀况我没有这个弟子!”
幽兰:“爹!既然他这样无情无义,你也不值得为他生气。”
陈嚣:“老师,保重身体要紧!”
张苍跑进门来。
陈嚣问:“张苍,什么事?”
张苍:“有人从秦国给老师送来一封书信。”
陈嚣:“是谁写来的?”
张苍:“说是韩国贵公子韩非。”
陈嚣急忙把书信接过来,送与荀子。
张苍回身出门。
荀子颤抖着双手打开书信,悲怆地:“这是韩非的绝笔呀!”
荀夫人关心地问:“他写些什么?”
荀子看着信,似听到韩非的声音:“老师!弟子韩非常思念老师教诲,人性本恶,需要须臾不停地学习,才能到达善人、圣人之境界。但韩非未能遵从师训,对兰妹失之于诚。韩非难以抛却拯救韩国之心,背弃了兰妹的情义。兰妹是一朵幽香圣洁的兰花。我是一个无情无义的浪子,不值得让兰妹放在心里。请兰妹忘记我吧,永远地忘记我这个无情无义的人吧!”
幽兰放声大哭:“非哥!我永远也忘不了你呀!……”
荀子无限感慨地:“韩非!李斯不容你,更显出你的人品与李斯有天壤之别!……”
幽兰哭声更烈:“非哥!你死得冤枉,我永远也忘不了你……”
荀夫人眼含泪水,少气无力,拉着幽兰的手,半晌说不出话来:“兰儿……”
幽兰:“娘!……”
荀夫人气喘着:“韩非走了!回不来了,忘掉他吧!……”
幽兰:“娘!我忘不掉呀……”
荀夫人:“韩非是个好孩子,好孩子……”她又直瞪瞪地望着陈嚣:“陈嚣……”
陈嚣走到荀夫人身边:“师母!”
荀夫人拉住陈嚣的手,回头看着幽兰:“陈嚣也是个好孩子……”
幽兰:“娘!……”
荀夫人看看陈嚣,又看看幽兰:“你们……”一阵咳嗽,打断了荀夫人的话语。
夜深了,荀子陪座在夫人的床边。
荀夫人少气无力地:“夫君,我怕是活不太久了。”
荀子深情地:“夫人,你不要悲伤,你会好起来的。”
荀夫人:“咳,就怕天不随人愿呀!”
荀子:“夫人,年轻的时候,在邯郸你最爱听我抚琴。后来,我奔波在外,没有机会抚琴给你听。尔后,你跟随我一同奔波,每日操劳,也没有机会听我抚琴。如今,我不出门了,我每天抚琴给你,让你听最喜欢的琴曲。”
荀夫人久病的脸上透出一丝微笑,声音微弱地:“好……”
荀子手扶琴弦,弹出清脆美妙的琴音,暗含着淡淡的忧伤。
在荀子的琴音声中,一座新坟矗立在荒郊。幽兰、陈嚣跪在坟前祭酒、叩头。
荀子坐在坟边,继续为老妻抚琴,心中无限伤悲。
幽兰止住哭泣,静下心来,向陈嚣说:“陈嚣,当年我娘病在楚国,全仗你往来请医、抓药、侍奉。这些年,我爹年迈,家中的大小事情全靠你一人照料。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你,……我给你叩头了!”立即下跪叩头。
陈嚣一时慌乱,不知道说什么:“兰姐!这……,这可使不得!”慌忙搀起幽兰。
幽兰真诚地:“陈嚣!你知道,当年我曾与韩非相爱,他虽然回韩国去了,可我的心里,还总是藏着他的影子,挥之不去,再也没有与他人相爱的心。我娘想让我与李斯成婚,我没有同意。后来李斯就走了。如今想来,韩非与李斯他们都是要做大事情的人。而你和我,都像那长在深山野谷中的兰花,不争宠,不争香,不争爱。只是自己默默地生长,默默地开花,一年又一年,一春又一春。”
陈嚣:“兰姐,你是老师的女儿,我是受了老师的教诲,……”
幽兰:“陈嚣!幽兰以往的事,你可嫌弃吗?”
陈嚣忙解释道:“不,不,我不嫌弃,不嫌弃!你贤惠、善良、温存……”
幽兰:“你若果真不嫌弃,今日在我娘的坟前,当着我爹的面,我们就结成伴侣。”
陈嚣心中喜悦,又有些突兀地:“这……,老师……”
荀子停止抚琴,说:“兰儿乃是肺腑之言,她的母亲生前也早有此意。你二人结伴相随,幽兰的娘亲在九泉之下也就瞑目了。”
陈嚣高兴地看着幽兰:“兰姐……”
明亮的烛光下,幽兰与陈嚣在房中对面而坐,陈嚣满心欢喜地吹埙。幽兰痴情地听着,享受着他们迟到的情爱。
战火纷飞,烟云滚滚。
公元前二百三十年,秦国灭亡韩国,年轻的韩王安做了俘虏。韩国改为秦国的颖安(颍川)郡。两年之后,秦国又攻入邯郸,吞灭了赵国。……………
狂风阵阵,落叶飘飘,残垣断壁,尸陈遍野。
32岁的秦王政乘座轩车,戒备森严,来到了邯郸。他在断垣残壁前下车,阴森着脸,查看着一片败亡景象的邯郸,颇有感慨:“邯郸!邯郸!嬴政我在这里出生,在这里度过我黑暗的童年,受尽了人间的羞辱。如今,朕作为大秦国的君王回来了!”他愤怒地抽出宝剑,杀气腾腾地挥舞。继续说:“寡人要平灭六国,一统天下,让诸侯向朕称臣降服,让华夏江河尽在朕的治下!”
秦国的旌旗飘扬,武士列队,迈着整齐的步伐急速挺进在原野上。
秦军所向披靡,灭亡赵国之后不足三年又灭魏国。公元前二百二十三年,秦国军队似秋风扫落叶一般大败楚军,攻破楚国的都城寿春,俘虏了楚王负刍。
屈润急忙跑出府门,上了轩车逃窜。
李园狼狈地蹬上轩车逃窜。
秦王政由李斯陪同,在武士严密戒备之下,步入楚王宫。
秦王政仰望巍峨高大、瑰丽壮观的楚王宫殿,看着殿内的精美雕刻、绘画,兴致勃勃地自语道:“啊!久慕楚王宫殿奢华精美,今日一见,果然不差。如今,它归之于寡人了!哈哈哈哈!李廷尉,朕听说中原诸国以鼎为宝器,楚国人爱钟,以编钟为宝器,是吗?”
李斯:“是!”
秦王政:“朕还听说,春秋时吴国打败楚国,进入楚国的都城,放火烧了楚国的粮仓,砸碎了楚国的九龙之钟。今日寡人来到楚国的都城,朕不烧楚国的粮仓,也不砸它的编钟。朕要把楚国的编钟全部运到秦国去!”
李斯:“陛下圣明!”
秦王政忽然想起地:“李廷尉,你的老师荀况老先生,不是曾经在楚国做官吗?”
李斯:“是的,陛下。”
秦王政:“他还健在吗?”
李斯:“据微臣所知,老师尚健在。”
秦王政:“现在哪里?”
李斯:“早年他曾任兰陵县公,春申君被杀之后,被罢黜为民。如今以兰陵为家,专心教授学生,著述立说。”
秦王政:“荀老夫子比楚国的编钟更为宝贵。你能否请他到秦国去,令朕当面求教呢?”
李斯:“微臣速去找寻。”
夜晚,荀子独坐楼上弹琴,沉思。兰陵民歌《成相》的旋律似在他耳边响起,他手拍节奏,哼着,唱着。
陈嚣和幽兰坐在一旁,书写着什么。
陈嚣停下笔来:“老师!这几年秦国平灭了韩国、魏国、赵国,最近攻破了楚国的都城。眼看秦国就要一统天下了。”
荀子:“是呀!天下就要统一了……”
陈嚣:“假如韩国能听从韩非师兄的主张,赵国、楚国能听从老师的主张,天下绝不会是这个样子。统一天下的也许不会是秦国。”
幽兰:“咳,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荀子:“对!不要总想过去,应当想以后,想未来。”
一个念头突然在荀子的心头升起。他继续哼唱着《成相》的旋律,一段段新的歌词产生,伏案疾书。
荀子:“陈嚣!”
陈嚣:“老师!”
荀子:“兰儿!你们过来。”
陈嚣与幽兰来到荀子身边。
荀子:“我按照兰陵民间唱的《成相》曲子写了新歌词,你们听!”
荀子忘情地唱着。
(歌词) 拍起鼓,
唱成相,
治国之道非寻常。
国家兴亡,
世道盛衰
有文章。
幽兰:“爹,你写这种东西做什么?”
荀子:“我这是给未来的一统国家写的。”
幽兰不解地:“写给未来的国家?
荀子:“华夏大地很快就要统一了,未来统一的国家如何治理?应当是个什么样子?我把我多年的思索写成歌词,你听!”
荀子抚琴继续唱着自己写的歌词。
唱成相,
道圣王,
唐尧虞舜敬贤良。
广施仁政
勤政爱民
人敬仰。
唱成相,
道灾殃,
君王无道国难昌。
国无贤臣,
如同盲人
迷茫茫!
水置平,
端不倾,
天之立君为百姓。
权力在手,
公平行事
人称颂。
治之经,
礼与刑,
做官为民按律行。
明德慎罚,
贵贱同等
四海平。
平之本,
兼听明,
愚昧专断事不成。
广开言路,
明察秋毫
民心诚。
有多少,
亡国君,
国亡之后才知昏。
后悔已晚,
哪里再有
往日春。
荀子由在室内抚琴教授陈嚣、幽兰、毛亨、张苍等学生击节而唱。转而又热情耐心地教季伯、季仲等百姓的儿孙唱。
荀子耐心地对孩子们说:“孩子们!你们不仅要学会唱,还要会背诵,会教给别人。”
在一旁听的季伯问荀子:“荀卿子,你教孩子们这个做什么?”
荀子:“这歌中的话都是治国的根本!”
季伯说:“你已经老了!”
荀子:“我老了才要往下传授,叫后人记住。”
季伯继续说:“你死了,还想后世有用吗?”
荀子:“我要一代一代后人记住这些治国经典,永享太平!”
季伯:“哈哈!怪不得大家都说你是圣人,你果真是圣人。不仅为今世打算,还为后世操心!”
孩子们一边跳耀玩耍,一边唱着荀子教授的歌。
荀子远远望着,满意地微笑。
季伯也跟着孩子们唱起来。许多百姓也一同唱起来。
《成相》的歌声在山野中荡漾回响。
季伯在家中脚踏着舂米的节奏口中哼唱《成相》。
白发苍苍的梦杞步履蹒跚,向村子走来。
他听见歌声,停住脚步,专注地侧耳细听,继而寻歌声而去。
季伯依然踏着木板打谷舂米,口中哼着《成相》的歌词。
梦杞走至季伯家门前,问:“家里有人吗?”
季伯闻声停住脚,走出屋门。见是一个不相识的老人,问道:“老人家,你找谁?”
梦杞施礼说:“我乃路过此地。”
季伯还礼说:“走路渴了吧,我给你打些水。”
梦杞:“谢谢。”
“请进来吧!”
季伯用瓦缶为梦杞打来清水:“请喝吧!”
“谢谢!”梦杞接过水来说:“你刚才唱的歌是哪一位编的?”
季伯脱口而出:“荀卿子!”
“荀卿子?”梦杞疑惑地问,“可是荀况?”
“是荀况,我们都称他荀卿子。”季伯回答。
“他还活着吗?”梦杞问。
“活着,硬朗得很!”季伯说。
“你明白歌词的意思吗?”梦杞问。
“明白。荀卿子说,他这歌词就是为老百姓编的,歌词说的是治国的大道理,让我们平民百姓一听就明白。曲子是我们兰陵百姓唱了多少代的,大人小孩儿都会唱。”季伯说。
“啊!”梦杞似乎明白了什么。
季伯:“荀卿子讲的治国道理,明白易行,只要按照他说的去做,一准能成为太平盛世。可惜呀!可惜世上的君王不识宝,没有一个君王按照他的话去做。
梦杞:“你知道不知道荀况住在什么地方?”
季伯说:“就在南边,百姓们为他盖了一座楼。一问荀楼,村里人都知道。”
梦杞说:“好,谢谢!我走啦。”
梦杞走出门来。季伯又热情地说:“你要找他吗?我给你带路。”
梦杞说:“不用不用。请留步!”施礼告别。
梦杞沿村中小路一边思索一边慢慢地走着,许多往事涌上心头。当年在稷门外欢迎荀子,在稷下学宫听荀子讲性恶论,他起身反驳,二人辩论,稷下学宫外,梦杞与到楚国去的荀子话别……,种种往事,就像在眼前。
梦杞不知不觉已经来到荀楼门外,伫立(驻立)感慨:“啊!人生如梦。昔日稷下学宫的辩争似在耳边。咳!此亦一是非,彼也一是非。争之辩之,道所恶也!”
陈嚣从外面归来,看见站立在大门外的梦杞,问:“先生,你找谁?”
梦杞回头打量陈嚣,似曾相识,又记不真切,淡淡地说:“不找谁。”
陈嚣疑惑地看着梦杞,他终于辨认出来:“你可是梦杞先生?”
“啊,是我!”梦杞回答说:“你是哪一位?”
“我是陈嚣,荀老夫子的弟子。”陈嚣自我介绍。
梦杞又看了看陈嚣:“老了!老了!咳,你我都老了!”
陈嚣:“梦杞先生从何处而来?”
梦杞:“老夫云游四海,遍访名山大川。”
陈嚣:“先生不是在稷下学宫做祭酒么?”
梦杞:“齐国日衰一日,稷下学子纷纷离去,学宫名存实亡了。不过,是亦彼也,彼亦是也。有与无本无不同。”
“啊!……”陈嚣不解地点头。
梦杞问道:“荀老夫子可在吗?”
陈嚣答:“在,你要会一会老师吗?”
梦杞叹了一口气,说:“近年来我不再痴迷儒学,而专心于黄老之学。欲断绝尘缘,堕形(肢)体,黜聪明,离形去知,忘却过去,忘却未来,忘却自己。不想,行至兰陵之地,又遇故人,这也是一种缘分吧!”
陈嚣施礼说:“请梦老先生家中叙话吧!”
梦杞还礼道:“请!”
陈嚣引梦杞来至荀楼下面,说:“老师就在楼上,请梦老先生楼下稍坐,我去通禀。”
梦杞:“好。”
陈嚣上楼,荀子正伏案写作,陈嚣说:“老师!”
荀子抬起头来:“唔。”
陈嚣说:“梦杞先生来了。”
荀子惊奇地:“啊?他在哪里?”
陈嚣:“就在楼下,人老了许多。他说他不再痴迷儒学,他在研讨黄老之学。”
“啊!”荀子站起身,“我去会他。”
陈嚣引荀子下楼来,向梦杞说:“梦杞先生!我老师来了。”
梦杞站起身,荀子热情地走上前去,拉住梦杞的手:“梦杞先生!……”
梦杞激动地:“荀老夫子!……”
荀子说:“多年不见了……”
梦杞说:“是呀,今日得见,乃是缘份呀!”
荀子说:“是的是的。”
梦杞:“看来荀老夫子体魄尚好呀!”
荀子:“老了,你也是白发苍苍了!坐下,坐下。”
二人对坐,陈嚣端上水来,斟上。
梦杞:“老夫子,是你的歌把我引来见你的呀!”
荀子:“你听到我写的歌了?”
梦杞:“听到了,只是心中有些不解。”
荀子:“那是我写得不好,你说何处不解,我再改一改。”
梦杞:“非是词语不解,是我对你不解。你为楚国呕心沥血,如今楚国已被秦国灭亡了,还写这样的歌词,给谁听啊?”
荀子明白了梦杞的话:“啊!梦杞先生,荀况一生研讨治世的学问,追求天下一统。多年来,我的治世方略尽是给君王和大臣们讲,那些君王和臣子都一心争夺天下,我的道理他们不愿意听,即便听了也不愿意去认真实行。如今,天下大势已定,秦国一统天下的时日不远了。这个未来的一统国家如何治理?怎么样才能长治久安?我想我的治世方略能够回答。不过,我老了,不能再去讲给君王了,我把它写成歌词,借用兰陵民间的曲子唱出去,一传十,十传百,让千千万万的百姓人人会唱,个个明白,这样,也许对即将到来的一统天下有些用处。”
梦杞叹口气说:“唉!庄子曾经讲过这样一个故事,两个牧羊人,一个因为在草地上看书,不小心羊走失了。一个是因为在草地上与人赌博,不小心羊走失了。两个牧羊人所做的事情不一样,而走失了羊是一样的。而今,你因为春申君被杀,罢官闲居;我因为齐王无心于国政,稷下学宫学士走散,无事闲游山川。咱们两个人,虽说前因不同,而今无事闲居却是一样的。”
荀子说:“梦杞先生!你我二人并不相同呀!你是因为齐国危亡在即,稷下学宫无旧时的光华,心灰意懒,对未来失却信心,就想脱离尘世,走向黄老之学。荀况我是因为看到秦国已经灭掉韩、赵、魏、楚四国,天下一统大有希望,荀况我平生倡导的主张实现在即,愿为天下人再尽上一份力。”
梦杞:“生死、存亡、饥喝(饱?渴?)、寒暑、穷达、贫富、贤与不肖,都是命运的安排。庄子说,争辩不如沉默。今日你我有幸相会,非我又与你争辩,你我已到这样的年纪,不可再执迷不悟呀!”
荀子:“左右摇摆,忽东忽西,像墙头草,那不是研讨学问的学子。执著于自己的职责,终身不悔,至死不休,那才是学子的品德。”
梦杞摇摇头说:“罢了,罢了!还是庄子说得对,海鸥非是天天洗澡才是白的,乌鸦也非天天着染黑色才是黑的,黑与白皆出之于自然。不能说白比黑好,也不能说黑比白好。你一生总用你的道理去分辨善恶,判断美丑,至今你还在执迷不悟!”
梦杞说完站起身来:“荀老夫子!谢谢你的清茶一杯,我要走了。”
陈嚣过来说:“梦杞先生,吃过饭再走吧。”
梦杞:“我刚才讲,生死、存亡、饥渴、寒暑、穷达、贫富、贤与不肖,都是命运的安排。命运安排了我与荀老夫子今日重会,足矣,足矣!”
荀子:“梦杞先生意欲何往?”
梦杞轻松地:“云游四海,踏遍青山,回归自然。”
荀子:“我这里学子甚多。你学识广阔,不能留下来为学子们讲些什么吗?”
梦杞:“我已经决心离开儒学。”
荀子:“讲黄老之学也可以呀!”
梦杞:“黄老之学,以清静无为为本,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全在个人的悟性。啊,老夫子,像你我这把年纪,还在操劳,岂不太累了吗?休息吧!休息吧!如果您什么时候也能有兴趣于黄老之学,那您就超凡脱俗了!”
荀子:“此一生,荀况恐怕是很难了。”
“咳,是呀,是呀!……”梦杞忽然想起地:“啊,老夫子!今日我们既然能见上一面,这的确是缘分。有句话我想送给你。不过,你广识博学,可能我讲的尽是废话。”
荀子:“请讲!”
梦杞:“油可以用来点火,结果把自己烧光了。漆树的汁可以防腐蚀,结果被人割伤了。商鞅、吴起都是些聪明人,结果都被杀了。世人都知道有用的用处,很少知道没有用的用处。老夫子,您是不是也想一想这个道理呢?”
荀子:“谢谢!”
梦杞:“好了,我告辞了!”
梦杞飘然向大门走去。
荀子、陈嚣送至门外。陈嚣:“梦杞先生走好!”
梦杞只身远去,再无回头。
陈嚣望着梦杞的背影说:“没有想到,当年锋芒毕露的一位儒学先生,今日竟然抛弃儒学,而与黄老之学走上一条道了。”
荀子感叹说:“人呀,往往会被偏见所蒙蔽而以偏概全,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墨家、道家、法家,都说自己的道理最好,能够拯救天下。然而,墨子只重视功利而不知道礼乐的重要;慎子只看到法的作用而不懂得用贤;庄子只听命于自然而不懂得人。他们都说自己是道的全部,其实都是一个片面。梦杞先生自认为得道,要踏遍青山,回归自然,笑我执迷不悟。其实,他乃是从一个迷途走向了另一个迷途。”
陈嚣:“老师,他最后给你讲油被燃烧、漆树被割伤和商鞅、吴起被杀的故事,还想让你和他一样,改习黄老之学,远离人世,遍游山川。”
荀子:“如果同他一样,我就不是我了!”
荀子在书房伏案辛勤著述。
陈嚣、幽兰两人为荀子整理书简。
陈嚣、幽兰把一捆捆荀子写好的简册摆在书架上。
陈嚣双手捧过水来:“老师,歇息一下吧!”
荀子停住手下的笔,接过陈嚣捧来的水杯,呷了一口,看了看在一旁整理书简的幽兰,意味深长地说:“陈嚣,我在世上的日子不会太久了。我之一生,远离家乡,三入稷下学宫,到列国讲学论道,呼唤天下一统,门徒众多,却别无遗物留给你们的,只有这些书简了!”
幽兰眼中含着泪水说:“爹,看你都说了些什么呀!”
陈嚣:“老师留下的书籍,比留下一座座金山还珍贵。我们一定将它保存好,让它留传后世。不过,老师的体魄健壮,定然会长寿的。”
荀子:“我一向主张不可顺天从命,与其等待天的恩赐,不如掌握天的轨迹而为人所用。然而,天生万物,皆有始有终。生,是人生的开始。死,是人生的终结。始与终皆能完善,人生之道路便完备了。所以,君子严肃地对待人生的开始,也谨慎地对待人生的终结。我要尽力给自己一个完好的终结。”
幽兰为荀子点燃蜡烛。
荀子继续秉烛著述。
幽兰回到房中,整理好被褥与陈嚣二人躺下准备入睡。
幽兰说:“爹今天的话,说得我心中很难受。”
陈嚣:“老师是一个豁达的人,他将人生看得很透。”
幽兰一阵心酸:“如果老人家有一天……”她不可自恃地倒入陈嚣的胸怀。
陈嚣抱着幽兰,安慰地:“老师不是讲了么,天生万物,皆有始有终。生是人生的开始,死是人生的终结。”
幽兰:“话是这样说,可一提到死,我心中就怕……”
陈嚣:“幽兰!我跟随老师几十年,昨天听了老师与梦杞的一席话,仿佛刚刚认识了老师。人呀!金子就是金子,泥沙就是泥沙。泥沙众多,随波逐流,无论何时都是混浊一片。金子稀少,无论何时都闪闪发光。”
幽兰:“爹的一生也难呀!他四处寻求圣王,想辅佐圣王平息战乱,使天下一统。可遇到的尽是些庸碌无为、昏馈无能的君王,使他很伤心。”
陈嚣:“老师的品格正是在这艰难困苦之中闪出光辉呀!他百折不回,研讨治国治世的道理。他的著述十分可贵,他的人品更为可贵。如今,他已经八十有八(现在是前223年,应90周岁),还为后世著书,写歌,传授治世的真知灼见,这是何等的心态?非圣人不能有也!”
幽兰:“是吗?”
陈嚣:“生为天下谋虑,死为天下谋虑,这样的人就是圣人。老师想的做的都是为天下,他就是圣人!”
幽兰善意嘲谑地:“你真是老师的好弟子!”她疼爱地贴近陈嚣的脸庞。
陈嚣摇摇头:“算不上。”
李斯乘坐豪华的轩车由武士护卫进入兰陵县城内,众百姓看见秦国的武士来了,慌忙喊叫着躲藏:“秦兵来了!”
李斯走下车来,望着阔别已久的兰陵城,不无胜利者的喜悦与感慨:“啊!兰陵,李斯离开你二十四年了(前223年√)!”
武士将季伯抓来送在李斯面前。李斯和气地问道:“喂,你可知荀老夫子住在何处吗?”
季伯心存怒气地:“不知道。”
李斯:“他是你们的县公呀!”
季伯:“荀县公被罢官已经十五年(前223年√)了。”
李斯忽然从眼前的中年汉子身上发现了什么:“啊?你……”
他想起与荀子第二次到兰陵,在刑场上看见的那个农夫,问道:“你可是荀县公从刑场上救下来的农夫季伯?”
季伯闻声停止挣扎,两眼直瞪瞪地望着李斯:“你?……”
季伯也想起在丛林里他正要砍树,看见荀子和李斯走来,他撒腿就跑。疑惑地问:“你是李斯先生?”
李斯:“是我。”
季伯:“你在秦国做官了?”
武士:“他是廷尉大人!”
季伯慌忙跪地:“小民不知,请廷尉大人恕罪!”
李斯:“起来!你知道荀县公住在哪里吗?我想去看望他。”
季伯:“知道知道。荀县公这人真好!当县公的时候为民做主,不当县公了,专心教授学生,写书。兰陵的百姓没有不夸赞他的。”
李斯:“请你指给我路径好吗?”
季伯:“好!”
季伯带领李斯走向荀楼,用手指着说:“不远了,就在前面!”
李斯望望前方的那座楼房,命令:“停车!”轩车在距离荀子门前很远的地方停下,李斯下车。
李斯步行走至门前,侍卫欲上前叩门,李斯急忙止住:“你们都与我后退。”
李斯独自上前叩门。
学生浮丘伯走出门来,问:“谁呀?”
李斯问:“荀老先生住在此处吗?”
浮丘伯开门,看见李斯的一身官服,冷冷地:“你做什么?”
李斯:“我是荀老夫子的学生,前来拜见老师。”
浮丘伯有些怀疑地:“你?……等等。”
浮丘伯关上大门。
浮丘伯跑到楼上向荀子说:“老师!外面有个当官的,自称是你的学生,要拜见你。”
荀子有些惊奇:“啊?……”
他向正在做活计的幽兰说:“兰儿,你去看看。”
幽兰起身出了屋门,走过院子,将大门打开。
猛然望见门外身穿官服美髯飘逸的李斯,一时难以辨认:“你是……”。
李斯一眼认出幽兰,兴奋激动地:“幽兰!……”
幽兰认出李斯,立即想到的是韩非,她气愤地:“你?……”转身急急走回。
李斯跟随幽兰进入院中,感慨地看着这个小院。
幽兰进屋上楼,向荀子说:“爹,是李斯来啦!”
荀子:“啊?……”
幽兰再也抑制不住心中悲伤,坐在一旁痛哭。
李斯在院中听见哭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李斯轻步上楼,望见荀子,双膝跪地:“学生李斯拜见老师!”
荀子眼望着这个多年没有见到的学生,许久无语,而后轻轻挥手示意,让李斯起来。
幽兰止住了哭泣,室内一片沉寂。
李斯环视简陋的房屋,除了书籍架子上整齐摆放的一束束竹简和荀子写书用的几案,空旷得再无别的装饰。
李斯再望幽兰,幽兰转过脸去。一阵歉疚之情涌上心来,他向荀子说:“老师!学生在秦国二十余载,未能参拜老师。学生向老师赔罪了!”李斯重又跪下向荀子叩头。
荀子冷冷地:“行了,起来吧!”
荀子吩咐:“斟水。”
浮丘伯为李斯端上一杯水来。
李斯双手捧起杯子:“谢谢老师!”
荀子半含讥讽地:“李斯呀,你在秦国做大官了?”
李斯忙放下水杯:“不敢,只是做了秦国的廷尉。”
荀子:“廷尉已经不小啦!乃九卿之一,掌管刑狱,官员和百姓的生死大权都在你的手中。”
李斯:“没有老师的教诲,学生难有今日。”
荀子:“不不,我讲得那些全然无用!”
李斯:“李斯在秦国朝堂上所讲的道理,所行的国策,全然是老师的教诲。”
荀子:“不对!你所实行的,仅仅在表面上和我讲得有点相同之处,实际上并不是我的教诲。我所主张的是以礼义为本。而你所实行的,是以强霸为本。两者截然不同。不过,你对秦王的功劳不小呀!用武力灭了韩国、赵国、魏国,近日又灭了楚国。一个一个亡国的暴君,不行正道,也该当灭亡。”
李斯:“天下一统,乃是老师数十年之期盼,不久即可变作现实。”
荀子:“你是随秦军到楚国来的吗?”
李斯:“是王翦将军率军攻克楚国都城寿春,俘虏了楚王。而后我伴随秦王一同到了寿春。”
荀子:“你来找我这个老头子做什么呢?”
李斯:“一者学生来拜见老师,二者看望师妹和师弟,三者嘛……”说到这里,李斯把话止住。
荀子问:“怎么样?”
李斯:“秦王久慕老师大名,如果老师身体尚可,想请您老人家去会一会他。”
荀子没有说话。
少年赵政的身影出现荀子眼前。赵政那冷峻狠毒的眼神让他难忘。之后,韩非的面容又出现在眼前。
荀子冷冷地:“不用了吧。我老了,没有用了,有你一个人辅佐秦王足矣!”
李斯欲解释地:“老师!……”
荀子看了一眼幽兰,回头向李斯说:“你还有别的事情吗?”
“老师!……”李斯想求助于幽兰,转身说:“兰妹,你劝一劝老师吧。我看老师的身体尚好,不要再住在兰陵了,请老师和你一同都到秦国咸阳都城去吧!”
幽兰瞪着眼睛问李斯:“我们去秦国做什么?让我做你的侍女?让我爹再像你对待韩非那样,把他老人家杀死吗?”
李斯吃惊地:“兰妹!韩非之死,并非我的过错……”
幽兰:“哼!不是你妒贤忌能,韩非是韩国的使臣,他会死在秦国吗?”
李斯急欲解释地:“兰妹!……”
幽兰不听他解释:“你不要巧言诡辩,你是廷尉,掌管刑律,不是你妒贤忌能害死韩非,是谁?是他自己要死吗?”
屋内又是一片沉寂。
李斯难以明心地:“老师!……兰妹!……我敢起誓,对于韩非师兄,我绝无妒贤忌能之心。是他拒绝了秦王,不愿为秦国效力;是他为保存韩国,而阻挡秦国的一统大业;是他屡屡上书,诋毁秦国征伐诸侯的计划。韩非师兄之罪,以秦律该当车裂,是我顾念同窗之情,亲送毒药给他,保全了他的尸体完整。李斯对于韩非师兄,我,我是问心无愧的呀!”
幽兰讥讽地:“哼!依你说,你倒为韩非做了好事。韩非不但不应该忌恨你,还应该感谢你!”
李斯:“……”
荀子:“李斯呀!我以前告诉过你,做人要诚信,你大概没有记在心上。今天,你既然还承认我是你的老师,我要再一次提醒你,人无诚,则事无成;人无信,则行无友。你如今身居秦国的九卿之位,国家的栋梁重臣,更要以诚待人,以信取民。否则,你以后会跌大跟头的!”
李斯:“老师,学生听从您的教导,一向是以诚待人……”
幽兰截断李斯的话:“你呀!老师的话,过去你不听,到如今你依然不听,还狡辩。你说,你是怎么以诚待人的?口是心非,是以诚待人吗?嫉贤妒能,是以诚待人吗?落井下石,是以诚待人吗?……”
李斯还要辩解地:“兰妹……”
幽兰:“别说啦!你走吧!你是天下最讲信义的好人,我们高攀不上,你赶快走吧!”
李斯:“兰妹……”
幽兰:“我爹那么辛辛苦苦实心实意地对待你,你这个老师看重的好学生却一走二十多年,连封信也没有见过你的,你的诚信在那儿?你的良心在那儿?”
陈嚣扛了一捆柴草从外面归来,听见屋内的声音,闻声吃惊。
李斯难堪地望着幽兰:“兰妹!我在咸阳给老师写过信的,……”
幽兰:“你又骗人,你什么时候写过信?我们怎么没有收到?”
李斯进一步解释:“兰妹!李斯我的确写过信给老师,我敢于对天发誓!”
幽兰:“够了,够了!”
陈嚣走上楼来:“李师兄!”
李斯望见陈嚣如得救星:“陈嚣!……”。
陈嚣:“李师兄!……”
幽兰不等陈嚣往下说话,上前拉过陈嚣,向李斯说:“我告诉你,我与陈嚣已结为夫妻,他是我的丈夫!”
李斯吃惊地看着陈嚣。陈嚣有些尴尬。李斯再看荀子,荀子泰然而坐。再看幽兰,幽兰视若路人。他的心凉了,也冷静了,走到陈嚣面前,说:“陈嚣师弟,这些年你受累了,也吃了苦了。”
陈嚣:“李师兄,我为老师吃苦是应该的。”
李斯又走向荀子说:“老师已经年迈,既然不愿去会秦王,也就作罢。兰妹与陈嚣同甘共苦,结为夫妻,乃是天意。师兄我祝你们白头偕老,福寿百年!”
幽兰正色地望着李斯。
李斯:“老师,学生向您拜别了!”他向荀子郑重地三叩首,起身向幽兰和陈嚣说:“兰妹,陈嚣师弟,我走了!”
李斯欲走。荀子说:“等等!”
李斯回身:“老师!……”
荀子:“李斯呀!我还有话说。”
李斯:“弟子敬听老师的教诲。”
荀子:“秦国平灭燕国和齐国还要多久?”
李斯:“多不过二年。”
荀子:“秦国平灭了燕国、齐国,六国就灭尽了,天下便真正要统一了。你身为秦国的栋梁之臣,可作何想呢?”
李斯:“这……,学生请老师赐教。”
荀子:“过去,秦国一向被称之为虎狼之邦。只注重武力,轻视儒士,不讲仁义。吕不韦做相邦之后,出榜招贤,编著《吕氏春秋》,想予以改变。可是秦王亲政,反其道而行之,仍然是强暴杀戮。如此统一天下,乃是以强权暴力取之,非为以王者之师统一天下。”
李斯欲辩解地:“老师!……”
荀子继续说:“我知道你会说,统一天下,不能没有武力。使用武力,也有分别。我主张的是仁义之师,你主张的是强霸之师。你年轻的时候就是这样。记得那年在赵王面前议兵,你就讲,用兵打仗最主要的不是讲仁义,而是怎么有利就怎么做。”
李斯又欲解释:“……”
荀子以手势制止:“过去的不说了。我想讲的是日后应当如何?你是秦王的重臣,不能不想呀!”
李斯:“是!”
荀子:“天下一统之后,要做的事情很多。最为重要的,只有一条,就是爱护百姓。马车惊了,君子就不能安然地坐在车上。老百姓要反抗朝廷了,君王就不能安在其位。要想使统一的国家长治久安,任何办法也不如爱护百姓。这一点你要牢牢记下。”
李斯:“是!弟子记下了。”
荀子:“你身处九卿高位,国事繁杂,更不能忘记自身品德之修养。为国家和百姓寻求功利,那是忠臣君子;假借国家和百姓的功利而谋求自己的功利,那是卑鄙的小人;以个人之功利损害国家和百姓,那是万世辱骂的奸人。身为一统天下的栋梁之臣,个人之品德会影响国家的兴亡,你要慎之又慎呀!”
李斯:“谢谢老师的赠言,弟子一定铭记在心。”
荀子:“我仿照兰陵的民歌写了一篇《成相》。包容了我多年思考的治国方略。本来是给百姓们传唱的。如今你来了,送你一部拿去,也许对一统之后的国家有些用处。”
陈嚣将一束简册交李斯,李斯郑重接过:“谢老师赠书,弟子一定反复研读。”
荀子:“去吧!”
李斯走出大门。荀子、幽兰、陈嚣出门送行。李斯的轩车在前面走,李斯跟在车的后面,向众人挥手告别。
轩车渐渐远去。
幽兰不满地问:“爹,你把《成相》给他做什么?”
荀子:“或许他会呈给秦王……”
(转自中国荀子网,配图荀卿庠读书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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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醒:必须在荀卿庠读书会学习三年,荀子嫡系孙面授心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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